起初,一直看着星球的索什扬并没有马上回应铵'恪,直到十几秒后,他才直起腰,伸出右手将托盘上的沙漏倒转。
随着洁白的细沙开始流逝,他也缓慢的开口道:
“你只有这么多时间,说服孤。”
铵'恪没有问时间到了会怎么样,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凤凰王殿下,远征军中,还有幸存者吗?”
索什扬看着他,随后轻笑一声。
“有倒是有,不过孤打算让他们做一辈子苦力偿还自己的罪孽。”
“请您释放他们,克'珊愿意接受您提出的所有条件。”
“你确定?”
“我确定。”
“他们不过一千多人而已。”
“哪怕只有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索什扬干笑了一声,然后唏嘘道:
“上上善道,果然是仁慈啊,只是虚伪得令人作呕,明明把数百万生命送进地狱,却对着活着的那几个假仁假义。”
“这不是虚伪,正因为数百万生命牺牲是一场巨大的错误和悲剧,所以哪怕只剩下一个幸存者,我们也必须弥补,否则这场悲剧就只会被遗忘。”
“唔...铵'恪,一位以太,但你说的话能代表你的家门世界吗?”
“可以。”
“啧啧啧。”
索什扬举起手摇了摇手指。
“撒谎可不是一个以太该做的事哦!你,不可以,孤派出去的使者回来后与孤说得很清楚,真正代表你们家门世界的那个以太,非常明确的拒绝了孤的要求,而且很硬气的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非常的硬气,孤很欣赏这种气节,打算成全你们。”
铵'恪对于这种近乎威胁的话却始终表现得很平静。
“凤凰王殿下如果真想要毁灭我们,依照贵方的舰队实力,当我方发现贵方舰队的那一瞬间,克'珊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索什扬轻哼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你同意了,你的同胞不同意呢?”
“以太议会同意,其他人都会同意。”
“你凭什么代表以太议会?”
“凭这个。”
铵'恪晃了晃手中的荣誉之刃,只见上面用细绳系着一缕缕颜色稍有不同的发髻,总共22绺。
原来,在临行前铵'恪突然要求来送行的以太议会成员们全部割下自己发鞭的末端给他,大家一开始都还不解,因为以太在成年后就不会剪发,这相当于是他们生命长度的象征,但当铵'锝默默的剪下自己的一簇发辫后,其他以太也纷纷跟从。
“以太议会所有成员,剪下自己的发髻交于我,作为证明,我,铵'恪,此时就代表整个克'珊!”
索什扬微微颔首。
“好,既然如此,你说同意我的条件,对吧?”
“是的,只是希望能够释放那些被俘的人员,无论多少。”
“那么孤要求的第一条,你想必也知道,克'珊准备派出哪位以太?”
铵'恪迎向索什扬的目光。
“在下。”
“你?”
“是,我将会代表克'珊向死难者致歉。”
索什扬轻笑一声,余光瞥了一眼沙漏,此时只剩下一半细沙。
“为什么是你?”
“因为是以太议会错误的发动了这次战争,根据事后的分析,我们基本可以推断袭击殖民地的并不是那些原住民,这是我们的责任和错误,我们自然也会承担。”
“错误?事后?”
索什扬语言中带着笑意,可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随后他伸手招来一个投影球,将蛮野艾达与科摩罗艾达的图像投射出来。
“孤相信你们的幸存者一定说出了一些...你们可以分析的线索,你们在决策时肯定也有所怀疑过,但当你们发现那个世界并不强大,而且还非常富饶后,你们就动了贪念,事实已经不重要了,如何占领那个世界才是关键,对吗?”
铵'恪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被一个可以轻易战胜的对手和丰厚的回报迷惑了。”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上上善道么?”
“不是。”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们背离了上上善道?”
“是的,我们发起这场战争的那一刻,我们就背离了上上善道,那么随之而来的后果,也自然由我们承担,长期的战争让所有人,包括以太们也变得更加激进和冒险了。”
“哈,是因为长期的战争么?那阿拉肯人怎么解释呢?”
铵'恪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唉。”
索什扬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我还特地了解了一下你们那个上上善道,实话说,孤很失望,孤原以为是何等高论或者远见深思,说到底亦不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扩张主义,看似包容的外壳下是一个排他的内心,诚然,孤颇为欣赏你们那种非迷信的集体主义和奉献主义,但同样的,这并不代表你们能让所有人自愿接受这点,阿拉肯人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孤时常听一位远古先贤讲法,颇有心得,你知道他对于非信者的看法是什么呢?凡有迷而不信者,必须以真实诚意为彼宣说所知之事理,不能知者,不可强说,众生在迷,如生而盲者,若欲强领,形如撞墙磕壁,堕坑落堑。”
铵'恪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
“现实总是逼得人不得不做出违心之事,只要有利于人民和上上善道的利益,我们甘愿接受这样的后果。”
“你真的要去承担吗?去道歉,去下跪?”
“是我。”
“孤觉得不应该是你。”
“为何?”
“这份责任不属于你,你一定不赞成这场战争。”
“我有责任劝阻,但我未能尽责。”
“应该让决定这场战争的人来。
铵'恪思忖片刻,意味深长的说道:
“与您而言,有何区别呢?您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收揽民心的形式,那个世界这么多年,我们都从未见过有永恒王庭的力量出入,甚至到进攻时都未曾发现...想必它们实际上也并不属于永恒王庭,但我们的攻击迫使他们不得不求援于殿下,而殿下也正好可以乘势将其纳入麾下,这才是最关键的,不是吗?”
“哈哈哈哈!”
索什扬大笑数声,猛地将手按在沙漏上。
只见最后几颗细沙,停在了漏孔的边缘,但它们却没有再移动哪怕一微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