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小小聚落那满是锈迹的铜钟被敲响不到一分钟后,海斯发现他们被菲兹的族人包围了。
这些人普遍都存在畸形的情况,回忆起菲兹的样貌,海斯发现相比之下菲兹居然都算是非常正常的,这些泡眼氏族的捕鱼人平均身高不超过一米五,而且眼睛都很大,有些甚至没有眼皮,眼球里童孔小的如针眼一样,大大的眼白在突出的眼窝里,感觉好像随时会脱落一样。
其次最显眼的是大大的嘴巴,这点在菲兹身上也有反应出来,同时它们的皮肤上还有类似鱼鳞的皮癣和斑纹。
如果是过去,面对这种场面海斯肯定害怕得要死,但现在他只是温和的回答着它们每一个问题。
但他们其实都在问同一件事。
菲兹呢?
很显然,这代表着一件事,阵亡通知书并没有送到他们手上。
“菲兹...菲兹回来了?”
就在海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让人群分开了一条道路。
先前那个与海斯交谈的人扶着一个比他还句偻的身形走来,到海斯面前后,来者拉开沉重的斗篷兜帽,露出一头细长的白发与被风雨侵蚀的脸。
她看起来就相对正常一些,也与菲兹有些神似、
但老妪依旧带着某些变异特征,皮肤凹陷,癍痕累累,灰色的死肉闪着光,眼间距比正常要大,嘴也是。
“您是...”
“哦,这位先生,忘记自我介绍,我是菲兹的祖母,叫我姆瓦玛卡就好了。”
海斯没说什么,只是拿出了菲兹的那本远征手册,还有他临死前握着的铜吊坠,以及他的铭牌。
看到这三样东西的一瞬间,这位老妇人顿时身体摇晃起来,周围的人连忙搀扶她,随后就是哀泣的哭声。
海斯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承担一个报丧者的角色,这让他感到难过,却又有些自责,如果不是他,那么菲兹的家人是否会一直抱着希望呢?
即便是虚假的希望...
之后他了解到,这些都可以说是菲兹的家人,他们是一个生生不息的大家族,他刚开始遇到那个算是菲兹的堂弟,他们家族在此定居了数百年,却一直饱受变异与畸形的折磨,菲兹算是他们之中变异角度最低的年轻人,某种意义上也是这个悲惨家族唯一的“希望”。
而在其他人眼中,这样的变异往往代表着不虔诚与堕落,对于几乎没什么知识的泡眼族人来说,他们从出生就遭受的苦难在周遭的潜移默化下,也逐渐形成了一种血脉原罪论,而该论调在教士们的反复宣称下更是成为了一种笃定的说法。
为了赎罪,他们经常将收获的一半捐给临湖镇的教堂,想要以此获得救赎。
但数百年了,救赎从未到来。
他们依旧遭受着变异的折磨,也依旧向教堂持续的捐出用血汗获得的渔获,并忍受着贫穷与歧视,只有菲兹希望改变这一切。
可菲兹同样什么都不懂,他能做的就是听教士们的宣传,最终带上亡故母亲的吊坠前往战场。
海斯听完后,心情非常的糟糕,但他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自己的内心的情绪。
菲兹阵亡时的情景如同海浪般翻滚在他的脑海里,而他能说的,仅仅是告诉这些悲惨的人们,他们的菲兹像一个英雄般牺牲,所有人都为他骄傲,神皇会卷顾大家的。
仅此而已。
因为知道在底巢用存单恐怕很困难,海斯在来之前已经将那些贵金属货币兑换出来,装在一个坚固的小袋子里,交给菲兹的家人,并说这是菲兹留下的。
为了感谢海斯,泡眼氏族特意在最大最干净的屋子里,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他。
虽然对于那些“鱼”海斯内心有点抗拒,但也不好直接拒绝,好在也并不多,两三条。
他那两个妻子是肯定不愿意吃的,他硬着头皮剥开已经被水煮的发红的壳,拿起里面惨白的肉块放进嘴里。
其实还别说,除了一股腥味之外,倒也没什么,甚至口感还称得上细嫩。
不过很快海斯发现,似乎这个村子里只有他在吃“鱼”,其他人都缩在远处,聚集在阴影之中。
当他走过去一看时,发现他们都是在吃一种用水简单煮过的,类似藻类和水草的东西,包括孩子也是,随后他好奇的询问了菲兹的堂弟,结果对方支支吾吾不愿意说,在他请求下最终才告诉海斯,鱼是很珍贵的,也是他们获得各种日用品的唯一手段,所以他们日常都是吃这种水里打捞的咸藻——而鱼则是要交一部分给教堂,又要交一部分给镇子,最后留下一点风干了等到某些节日庆典的时候拿出来吃或者到镇上卖个好价钱。
“我们,是什么都,弄惯了的,吃得来的,不伤舌头...”
海斯无言的蹲下来,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从看起来像是某种污秽沼泽的陶盆里拿起一块湿漉漉的咸藻放进嘴里。
入口瞬间,他好像被直接灌了一口盐,拒绝片刻后,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和上牙膛都快麻了,好像嘴里不是什么水草,是一整条干麻绳。
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咽下,哪怕是在团里最艰难的时刻,他都没有吃过如此糟糕的东西。
而泡眼氏族的这些人们,却吃了几百年!
在离开泡眼氏族前,海斯反复的询问,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送给信或者什么,但他们都是回答这地方不会有人来送信,都是送到镇子上的教堂,然而教堂再通知他们去领。
一直都是如此。
海斯终于明白了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与这些看起来丑陋实际上却淳朴善良甚至有些怯懦的渔民们告别。
在回到临湖镇的时候,恰逢教堂的弥撒时间,那高耸洁白的教堂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穿着祭服的主教站在高台上诵经,教士们看起来都十分强壮光泽,在弥撒结束时,几个穿着军绿色常服的人走到主教面前跪下,接受祝福,他们都是镇上有头有脸家族的孩子,从战场上回归后,他们将会成为镇上的保护者,也就是治安官,享受荣誉,地位和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