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分头行动,各自开始打电话联系过去在赵泰河那家饭店工作过的人,结果他们的手头一共有七个人的联系方式,其中有两个已经更换了电话号码,没有办法取得联络,余下的五个也都不大愿意浪费时间在旧东家的事情上头,到最后只有赵泰河那家饭店原本的大厨师同意和他们见面,就这还是在顾小凡一番软磨硬泡之下,那位常师傅实在是不好意思推拒了才得以实现的。
常师傅和他们约了见面的地方有点特别,是在一家冷饮店里,冷饮店在一片居民区附近的一条小街上头,街两边都是一些规模不大的小饭店或者小商铺,钟翰他们赶到那里,好不容易才在路边找到了一个车位,急急忙忙找到冷饮店,一进门就认出了常师傅。倒不是他们慧眼识人,主要是常师傅的辨认度实在是太高了,整个冷饮店里就只有他一个人长得膀大腰圆,身上还穿着一套厨师服。
这位常师傅看上去也有六十岁上下了,满面红光,身材样貌严格符合某着名小品里关于厨师或者老板之间共同点的玩笑话,钟翰和顾小凡进门的时候,他正一大勺一大勺的吃着一份冰糕呢,饶是如此,依旧是一头一脸的汗。
“你就是常师傅吧?”顾小凡和钟翰走上前去,开口确认身份。
常师傅抬头看了看他们,点点头,一边示意他们坐,一边招呼冷饮店里的服务员:“我这个一样的,给再来两份儿,再给我来瓶冰镇汽水儿啊!”
“你不用招呼我们。”顾小凡连忙和常师傅客气。
“一碗冰糕而已,算啥招呼,大热天的,吃点儿凉快凉快!”常师傅拿起放在手边桌旁的白毛巾,大大咧咧的囫囵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我是彻底服了呀,你这个小姑娘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耐性倒是够好的,甭管是软的硬的,哪一套你都不买帐,本来我是真不想蹚浑水儿的,看你态度那么好,怎么说都不急不恼,我都觉得自己一个大老头子这么难为一个小姑娘,简直是罪过了!”
顾小凡被常师傅给说笑了,方才电话里常师傅最初的态度确实算不上好,不过倒也不是特别蛮横无理的那种,所以顾小凡也不管他说话的口气好听不好听,始终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商量,一来二去的常师傅果然就缴械投降了。现在见到他本人后,顾小凡更觉得,其实常师傅人不坏,就是脾气有点急说话有点冲罢了。
“那麻烦你把其中一份冰糕换成常温的汽水吧。”顾小凡一边往外掏钱一边对服务员说,顺便也指了指钟翰,给常师傅一个解释,“他胃不好,不能吃冰的。”
“哦……”常师傅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你们俩是……一对儿?”
“不是的,我们是同事。”顾小凡没想到这个胖老头儿居然还挺八卦,连忙不好意思的解释,这时候服务员拿了汽水和冰糕过来,她打算付钱,和常师傅说话的功夫,钟翰就已经把钱给付过了。
“哎,这是像话的。”常师傅对钟翰点点头,“咱们两个,俩爷们儿在这儿,不能吃个冰糕还让小姑娘请客,是吧!本来我想着说请你们吃点儿冷饮的,既然你把我那瓶汽水儿都给了,我就不为了那三块两块的跟你们瞎客气了,回头不为了别的破事儿的时候,你们去我家的店,我给你们炒个菜,咱们就当交个朋友了。”
“常师傅在这附近开店?”顾小凡问。
“马路斜对面儿,之前给人家打工,顺便带了带自己儿子,现在我儿子也成了,老东家也关门儿了,我们爷俩儿干脆自己起炉灶,小打小闹的,跟人家大饭店比不了。”常师傅话虽然说的挺谦虚,表情看上去倒还是很满足和骄傲的。
顾小凡扭头朝冷饮店门外面看了看,马路对面果然有一个小饭店,门面不算大,招牌上三个大字——“常家菜”。
“常师傅,我们今天来是想和你聊聊赵泰河和尤志业之间的事情。”钟翰说。
“他俩又接着打官司啦?”常师傅一脸无奈的表情,“我以前就跟老赵说,这官司打了那么多年都打不赢,干脆就算了,权当吃了个哑巴亏,回头好好打算打算,把以后的日子过好那才算是赢了,结果他就是不听,这次又是闹哪出儿啊?”
“这一次哪出儿也没闹,不是打官司的事儿,”钟翰摇摇头,“尤志业死了。”
“死了?真死了?不是诈死吧?”常师傅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么?怎么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那个姓尤的死在我们前头呢?”
“性命攸关的事情,假不了。”常师傅是赵泰河原来店里的主厨,赵泰河搬走另外开张之后,他也第一时间跟着赵泰河走了,这足以见得他和赵泰河的交情肯定不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私交应该也不错,所以钟翰对他的态度并不意外。
“呵呵呵,死了好啊,别人出事我还可以假么惺惺的装装难过,他死了,我就仨字儿送给他——活大该!”常师傅一副特别解气的样子,“我早就说了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事儿啊,都是人在做,天在看,尤志业做损做得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把他给收了!哪位英雄干的,回头你们帮我谢谢他!”
“常师傅怎么那么恨尤志业啊?”顾小凡感到哭笑不得。
“我不恨他,我恨他干嘛?他就是个癞蛤蟆,我是人类我能恨癞蛤蟆么?”常师傅表情充满鄙夷的说,“我纯粹是看不上他,恶心他,谈不上恨。”
“你给尤志业应该挺熟悉的吧?”顾小凡又问。
“还行吧,就那么回事儿,他做的破事儿我知道,私底下完全没来往。我这个人文化不高,除了做菜也不会别的什么,不过我知道做人得干人事儿,尤志业那人太差劲,我瞧不上他,”常师傅又挖了一勺冰糕塞进嘴里,说话也一瞬间变得有些囫囵不清起来,“当初老赵从原来那地方搬走的时候,尤志业还想留我呢,私底下找我谈,说给我比老赵原来定的还高的工钱,甭管老赵给我多少,他再加一千,让我留下来给他干,你们猜我是怎么说的?”
顾小凡和钟翰看着他没有搭腔,当然,常师傅也并不是真的让他们猜,他稍加停顿,把嘴巴里的冰糕咽下去,说:“我告诉他,姓尤的,玩儿蛋去!”
“咳咳。”顾小凡的嘴里也含着一口冰糕,冷不防听到常师傅冒出这么句话来,一下子呛得咳嗽起来。
“哟,怪我啊,怪我,当着小姑娘的面儿说话太粗了是吧?”顾小凡的反应让常师傅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说话也稍微收敛了一点,“你们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泰河大酒店叫这么个名字?”
“因为老板是赵泰河。”钟翰回答。
“可不是么,多明显的事儿啊,连你们光知道老赵的名字,不认识他的人都能想得到!要不为什么我说尤志业那人就让人瞧不起?咱就不说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种文绉绉的话,退一万步讲,总不能连别人爹妈给的,用了好几十年的名字都抢吧?可他偏偏就干得出来!”常师傅说着鄙夷的笑了笑。
“常师傅,当年赵泰河和尤志业之间的矛盾挺深的吧?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你能跟我们说说么?”顾小凡问。
“说就说吧,你们都跟我见着面了,回头是不是我说的,也都是我说的了。”常师傅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用吸管嘬了口汽水,说,“想当初老赵张罗着开饭店,我们俩原本就认识,之前一起在别人那里干过,关系还挺不错的,老赵那个人虽然有点儿一根筋,死心眼儿,但是人好,绝对没的说,他那会儿要自己开店,找我,我就答应了,然后他挑来挑去,就租了尤志业的门市下来开店用。”
“就是现在的泰河酒店那里?”
“可不就是那儿么!那个房子是尤志业的,他原本是老赵的房东,姓尤的鸡贼的很,租房子从来不签长租的合同,非得一年一签,老赵也是个榆木脑袋,尤志业让怎么签,他就怎么签,一点儿都没防备着。那个地方该说不说,地段儿还是挺好的,而且不是我老常自吹自擂,我的手艺那也是大把大把的回头客,老赵的饭店开了以后,生意一开始一般般,几个月之后就开始有起色了,租期满一年那会儿,生意就已经红火起来了,尤志业从那会儿就开始动坏主意,租期满了立刻涨价,涨得还不少,老赵怕搬家影响生意,好不容易客源稳定了,就都答应着,就那么又在那儿干了几年,眼看着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原来楼上楼下的客人加起来一层都坐不满,后来满员了还有在门口等着的,我们都挺高兴的,觉得大河有水小河满,老赵发财,我们也跟着有好日子过,结果这个节骨眼儿上,尤志业翻脸了,合同到期之后,说自己要做生意,不租给老赵了。”
常师傅说到这里,又有些气愤起来,拳头在桌子上捶了一下:“谁能想到这老王八说的做生意,是把我们赶走之后,把老赵的招牌拆了一个字,冒名顶替抢我们的客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