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黄队长和钱警官盯住的男人身材中等,穿着普通,留的发型都是很常见的短发。他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寻常,只是脑袋总在左右转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在医院病房,这样的人也不算少见。总有来探病的人,第一次来,要找一找病房。
只是,这男人空着双手,脚步也不算慢,那样的东张西望不像是在找病房,更像是在防备什么。
一个人的动作会透露出很多潜藏的讯息。
尽管那个男人极力掩藏,他的不自然,在黄队长和钱警官眼中还是太明显了。
那男人并没有进入任何一间病房,到了走廊尽头,他毫不犹豫地转弯,就消失在了黄队长和钱警官的视野中。
两人也没有追上去。
这样形迹古怪的人,可能是想犯案,但更有可能是有前科,或是碰到过什么事情,才变得警惕多疑。
两人进了严殊的病房,发现病房中多了一箱牛奶、一个果篮。
“刚才孙老师家亲戚送来的。”严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两个警察解释道。
“孙老师家的亲戚?”黄队长立刻想到了之前看到的身影。
“是呢。他说是孙老师家的亲戚。”严母叹气,想想孙老师家的情况,就觉得同情。
黄队长看了眼钱警官。
钱警官会意,马上出了病房。
虽然想着请假,可钱警官也不是马上就撂挑子不干了。
他跑到了之前的走廊路口,又朝男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出意料的,他没追到人。在路上打听了一下情况,也没问出什么来。
那个男人实在是太普通了,路人怎么会去记住那样一个人?
再要查,只能查医院监控了。
钱警官止住脚步,先回了病房。
黄队长已经询问过了严家的人。
严殊根本不认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前来探望,像是随口闲聊,和严家说起了孙老师家的事情。他没有透露出太多的讯息,反倒是有打探情报的意味。
严殊倒是没有回答他任何问题。他现在还蔫蔫的,对外界都提不起劲。
严殊的父母毫无防备,听黄队长询问,才觉得后怕。
“那人是不是孙老师儿子的什么朋友啊?是不是就跟着学坏的?”严母心惊胆颤,“那可怎么办?他是不是盯上我们家了?啊……孙老师的儿子可是杀了人,还放火烧了房子……这……”
严父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你们别担心。我待会儿找医院说一下,给你们先换一间病房。我们也会查清楚那个人的身份。现在只是猜测,可能对方只是孙老师家的一个亲戚,没什么的。”黄队长安抚道。
他见钱警官回来,互相对了个眼色。
黄队长安排着下属办理换病房、查监控的事情,又拉着钱警官去了吕子奇的病房。
那个男人没来吕子奇这儿“探病”。这让黄队长和钱警官心生疑惑。
他们可不知道这两名受害者之间的区别。
“请假的事情,等一等吧。这案子,还是要好好查一查。说不定,连金荣大厦那些事情,都能拔萝卜带泥,全给查出来咯。”黄队长用力拍拍钱警官,精神振奋。
钱警官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脑海中还浮现出了一张脸。那是黄队长没亲眼见过的脸。不过,那张脸很快就淡了。钱警官到底是个老刑警,职业的本能可不光是识人辨人,还有一种破案的欲望。
“是该好好查查。”钱警官铿锵有力地应了一声。
黄队长欣慰地笑了笑。
※※※※※
牛海西出了医院,就在路边随手招了一辆车,报了个路名。
他的心跳随着车辆行驶,逐渐平静。
他过去的工作可不包括和当事人直接接触,他也很少将自己暴露于人前。
牛海西有些不自在,但这种不自在很快就消退了。
他深呼吸着,提醒自己适应这份新工作。
为了做心理建设,他还打开手机,查了查银行账户上的余额。
那一连串的数字,让牛海西心中大定。
当个中介,哪来那么多钱呢?
难怪人都说,赚钱的生意都写在刑法上。就连他们这一行,也能和这些生意扯上关系……
牛海西胡思乱想着。
司机等着红绿灯,头也没回地问道:“先生,前面就是了。停哪里啊?”
“嗯?”牛海西一惊,抬头看了看,“哦,就前面那栋高楼。”
司机望了望马路对面,看到几栋高楼,“哪一栋啊?”
“你往前开,那边有个入口……”牛海西坐起身,指挥司机,“哎,就前面了,前面停一停。”
司机没有找到供车辆进出的通道,侧头一看,倒是见到了旁边高楼的自动玻璃门。大楼上还有门牌,写着“78号”。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标识了。也不知道这大楼叫什么名字,里头有些什么公司。
不过,看这建筑的样式,该是很多年前建造的写字楼。那时候可不兴在大楼上挂名字。房地产不是明星行业,房地产公司都有哪些,老百姓都不了解。有些建筑出名,那是因为建筑里面有出名的公司或政府办事处,建筑物本身可没有响亮的名字。
司机靠边停了车,还催促牛海西赶紧下车,“这边不好停车的啊。被抓到我要被罚款的。”
“知道了、知道了。”牛海西付了车费,利索地下了车。
出租车开走了。
牛海西在路边整理了一下坐出皱褶的衣服,才转身走向那栋大楼。
等电梯的时候,牛海西就对着电梯整理发型。
他像是第一次参加面试的新人,希望自己仪表整洁,一丝不乱。
他平稳的心情这会儿又变得紧张起来。
电梯门打开,牛海西深呼吸了一次,才迈步进入。
他按下了五楼的按键。按键没有亮。他也不奇怪,直接多按了几次。按键终于亮起,电梯也开始上升。
到达五楼,电梯门打开,好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
五楼太安静了,一点儿人声都没有,电灯还半明半灭,左右两边能看到的地方,都是荒废的办公室。
牛海西虽然进出过这里多次,还是觉得瘆得慌。
他以往的工作,接触到的那些生意,都没有这么邪门的。
牛海西咽了口唾沫,想着富贵险中求,做个几年,就带着存款金盆洗手,这才壮了壮胆子。
他没有张望,直接走向了右手边的走廊,又径直朝着走廊上一道木门走去。
木门上有门牌,看着这扇门,都让人怀疑自己究竟站在什么地方。这样平凡、居家的房门,和写字楼的环境格格不入。
门边上有门铃。
牛海西按了下门铃,就站直了身体,像是挨训的小学生,等着人开门。
门开了。
开门的人西装革履,西装下还有一件配套的马甲。他头发抹了油,梳理得一丝不苟,宛如西方的职业管家。
“进来吧。”管家对牛海西的口气并不客气,随意招呼了一声,就进了屋。
屋内的客厅,也像是寻常人家的客厅,只是在沙发正对着的一面大墙上,贴了巨幅海报,上书“凶宅”两个大字,字体血淋淋的,下面则是一段小字,叙述一起案件的大概。海报角落,还有温馨提示。
牛海西看到那海报的时候,眼角跳了跳。
这海报还是他找地方做的。
“喝些什么?”管家拿了茶具,询问牛海西。
“不用、不用。”牛海西连连推辞,低头哈腰。
“坐吧。”管家又说道。
牛海西赶紧坐下,坐姿也像个小学生,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
“那个小孩怎么样了?”管家一边询问,一边泡茶。
牛海西急忙答道:“他还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见到鬼的事情。我看他吓得不轻,但还有点儿脑子,见鬼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和他父母说,也不会和警察说。”
“嗯。这样就好。”管家端着茶杯,走向牛海西。
牛海西恭敬地用双手接过,都顾不上烫口,就凑到了嘴边。
“那边就交给你盯着了。尽快取得信任。然后……”管家笑了笑,“给他介绍个好师父。你认识的里面应该有合适的吧?”
牛海西放下茶杯,又是恭敬地回答:“当然有。保证让他深信不疑!到时候,要他做什么都行。”
牛海西不是说大话。他通讯录上就有这样的“师父”,手上真材实料不一定有多少,比不了张和,可糊弄人的本事就比张和厉害多了。牛海西面对那样的人,也得小心提防。不说多的,只要严殊能和那样的师父聊上两句,准保他会上钩。用不了多久,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师父说,需要杀人放火才能驱邪,那也是照做不误。
牛海西以前可不敢多和这种师父打交道。给他们当中介,也是他自己遇到了麻烦的情况,将麻烦甩给这种师父,一劳永逸。这种师父也无需牛海西来当中介给他们拉生意。不过,他们并不介意多认识人,多收几个信徒。
牛海西心中盘算着,该怎么接触严殊、怎么取信于严殊、又该将严殊介绍给谁,就听一声轻响。
管家喝了茶,放下了茶杯。
牛海西意识到这是送客的信号。
“这事情交给我好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牛海西慌忙起身。
“嗯。还有一件事。”管家看向牛海西。
牛海西抬起来的屁股又马上坐了回去。
“这两天我们会搬家。”管家说道。
随着他话音落,房间角落里、隔壁房间里都冒出了一个个娃娃。
牛海西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却是不敢露出任何异样神色来。
“是因为这件事?”牛海西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半一半吧。”管家摇头,眉头微蹙,“本以为这里没人管,现在看来,是地头蛇懒得管之前的事情。”
牛海西心惊肉跳地望着管家。
地头蛇?
什么地头蛇?
难不成,瑶城最大的地头蛇不是那个已经被杀死的神父?还另有其人?
“对方已经给了警告,我们就先离开吧。这次的事情,也是我们的同胞不够谨慎。”管家叹息着,看向那些娃娃。
有个娃娃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周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早说过了,他就是个杀人狂,放出去一定会坏事!”
另一个娃娃叫道:“你可没说过他是杀人狂。”
前头一个娃娃脑袋一转,“我怎么没说过了?”
又有娃娃插嘴进来:“他以前就杀过人了?”
“当然杀过了!”
“你有证据?”
“我一看就知道!”
“因为你也是个杀人狂吧?你们同类,当然认得出来。”
几个娃娃吵着吵着,似乎要因此打起来。
管家轻咳一声,娃娃们就安分了。
“杀人也没有什么。”管家微笑道,“原计划本来就是要杀掉那些和身体相熟的人,以免意外发生。周宇太急了。今后,你们行动的时候可要小心。”
管家谆谆教诲,娃娃们齐声答应。
“现在也只是稍微麻烦了一点。搬家的事情,得花些时间,我们得歇业几天。再有就是到了新地方,另外找目标,也要耗费不少精力……唔,联系一下外头的同胞们,看看能不能直接从他们的人际网中找到目标吧。”管家早有成算,现在不过是通知所有人。
那些娃娃都没有异议,有的直接按照管家的吩咐,去联系已经重生的人。
牛海西静静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以前也不算好人,只是现在做的事情……
“小孩那边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搬家后,我会通知你的。到时候还要劳烦你跟着跑。”管家微笑着,对牛海西说道。
“您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牛海西急忙回答,“那我就去办事了。”
他见管家点头,赶紧起身,走出了屋子。
关上门,隔绝了屋内娃娃们的声音,他又回到了一点儿人气都没有的写字楼走廊。
这样的反差,倒是让牛海西松了口气。
他离开的脚步比来时轻松很多。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他甚至在想,以前的自己真是太没志气了。早些找到一条大腿抱上,何必苦哈哈地每天在网上找猎物,还要战战兢兢地和那些师父打交道呢?
就比如现在,他有了靠山,就是和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师父打交道,也不会惧怕了。
因为,更令他惧怕的东西,就在他身后啊。
这样一想,牛海西的心情又有些复杂。
他呼着气,走出了大楼,在路边拦了车。
他上出租车的时候,背后发紧。
猛然回头,看着那栋大楼,他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
是……是那个管家吗?那些娃娃?还是其他什么……
牛海西后背冒汗,不敢多看,急忙关上了出租车的门,催促司机赶紧开车。
同一时间,严殊和吕子奇都在恍惚中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威严地注视着他们。
那并非是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存在太久,化作炽热的火焰。
一片火海中,凤凰振翅翱翔,发出划破天际的长鸣,身影也带着火焰,飞入了高空,消失不见。
严殊和吕子奇怔怔望着前方。
那相似的火焰,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
凤凰?
是……凤凰?
两个大男生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情绪中。
鬼,其实还好说。
凤凰……
凤凰,算什么呢?
严殊和吕子奇茫然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