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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十三年,十一月十三。

金陵城诡异的平衡被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打破了,是祝南大军。

…………

金陵城头,祝暮泽执剑而立。

金陵城下,徐青烟策马而来。

“踏踏踏——”

距离城墙十丈之时,徐青烟抬手下令,众军止步。

纵然徐青烟鬓发微白,但一身盔甲寒光沾沾,依旧英姿潇洒,她举头望着城墙上的男人,眼里的喜悦,却没有那么浓烈。

因为这一切,是苏忆桃拱手奉上的。

“下马!”

一声令下,众军下马。

徐青烟一掀衣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臣,徐青烟,参见殿下!恭祝殿下马踏金陵!”

“参见殿下!祝殿下马踏金陵!”

“参见殿下!祝殿下马踏金陵!”

恭祝虽迟,但真情不迟。

若非祝暮泽脱离军队,一人一剑,孤身北赴,他们本该一同攻入金陵。

只是而今局势,实在有些微妙。

徐青烟本打算直呼君上的,她虽在征途,但金陵城里发生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既然祝暮泽以勤王之名入京,而中间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选择废黜旧帝,那便是不打算走原来的路。

既然这是祝暮泽的选择,她又怎么可能一回来就把祝暮泽架在火坑上烤?

红尘仙掠阵,重兵在手,苏忆桃病重,结局早已注定,没必要急于一时。

那日双鲤山一别,徐青烟便不会再替祝暮泽做决定,因为他是对的,也因为对手是苏忆桃。

“众将士请起!”

“谢殿下!”

“徐青烟!”

“末将在!”

“率五万精兵入驻京营!”

“陈元纺!”

“末将在!”

“全军退后十里,就地扎营,听候命令!”

“是!”

……

一声声命令,敲碎了金陵平静。

————

长春殿。

一部仙韶,九重鸾仗,天上长春。

床榻边,青纱垂,姜渺盖着厚厚的被褥,半露在外面的上半身用布条层层缠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苏忆桃在玄煞的搀扶下进入长春宫,玄煞上前一步,推开殿门,将双眼失明的苏忆桃搀到榻边。

“玄煞,你先出去。”

“是!属下就在外面,主子有事,直接叫我即可!”

“嗯……”

闭目养神的姜渺察觉有人进来,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这一看,便让这位白衣卿相瞬间泪流满面,视线里只剩下那道略显模糊的身影。

“陛下——”

这一声,又惊又喜。

“姐姐~”

这一声,满是委屈。

“乖~不怕昂~”苏忆桃一边温声安慰,一边循着声音双手在榻边一阵摸索,因为没注意脚下,险些被脚踏绊倒,她踉跄了一下,抓着姜渺的手坐到榻边。

姜渺怕伤口挣裂,直挺挺地躺着不敢动,她只能努力伸手去捧苏忆桃的脸颊。

纵然被眼泪模糊了视线,但姜渺不是眼盲更非心瞎,她顺利摸到了苏忆桃粗糙的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颊,还有——一片濡湿。

她哭了?长剑贯穿身体的疼,在这一刻,弱爆了,姜渺只感觉心脏猛地一抽,密密麻麻的疼令她有些窒息。

“姐姐~不哭,不哭!”姜渺一点点抚摸着女子的脸颊,颤抖的指尖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

抚过她的脸,抹过她的眼,拭去那密密麻麻的泪痕。

姜渺慌乱之间缩回一只手臂,胡乱在脸上摸了几把,擦掉这该死的眼泪,妨碍她看清她的陛下!

擦掉眼泪,她看清了,但刺痛的心脏更疼了。

她的陛下啊!她本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陛下!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

苏忆桃拉着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脸,用沙哑的嗓音语重心长地诉着衷肠:“渺渺……渺渺乖,日后啊,不要称我为陛下了,”

“天下是燕国的天下,燕国是祝家的燕国。”

“姜渺……他是燕国正统,我是乱臣贼子。”

“你以白衣之身,入朝为官,是为天下百姓做官,而非为龙椅之上的君王做官。”

“司暮司暮,思我君暮。”

“来日暮泽为皇,卿若归隐,他不会动你,也不敢动你;卿若入朝,左相之位,永远是你……辅佐于他,为百姓言,为苍生语。”

话至此,一滴滚烫的血泪顺着苏忆桃的眼眶落到姜渺指指,又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淌落,像夏日的烈阳,很烫很烫,姜渺指尖一颤,“陛下——”

“臣姜渺,愿入朝堂,为民请命!”

“好,好好好……”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苏忆桃表现得很开心,笑颜逐开,只是眼底的疲倦更甚几分,“渺渺,委屈你了…对不起。”

“没有,没有,没有的…不委屈,渺渺不委屈……”

姜渺泣不成声。

“姐姐,你快回去歇着,你好好的,好好的看渺渺在朝堂惩恶扬善,大杀四方,看我辅佐他成千古一帝,名垂青史!你回去 ,别太累,都结束了!!!”

“真的,都结束了,天下是祝家的,谁也抢不走!只要我姜渺活着,谁也抢不走!我发誓!姐姐,你别担心……”

“嗯。”

仿佛有狂风骇浪在苏忆桃心底左右激荡,撞得她身形俱颤,久久无法平静下来。狭长的桃花眸微微发红,苏忆桃不敢再说下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掉落下来。

苏忆桃不敢再过多言语,因为她深知自己这样做对姜渺来说很不公平。要知道,就在不久前,祝暮泽刚给了姜渺一剑…...这一剑,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她很自私,也很不要命,就像是执念。

上辈子无意间欠下的,在今生成为执念。

苏忆桃狼狈起身,转身之时,两行血泪自眼眶流下。

好疼……

眼睛好疼!

就像千万根钢针一下下戳着她的眼,剧痛难忍!

苏忆桃强忍着痛苦,凭借着模糊的记忆,一步步艰难地摸索到门口。

殿门刚被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一股猛烈的狂风便如饿虎扑食般狠狠撞在门板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单薄的门板瞬间被狂风无情撞开。寒冷的风,呼啸着涌入屋内,寒意刺骨,室内的温度骤然间下降了几个度。

姜渺皱着眉头,把被褥往身上拽了一下,还是被这风冻得一个哆嗦,打了一个喷嚏,又扯到伤口,差点没给她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