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代枭雄,徐镜生着一双极其敏锐的丹凤眼,就算是苏忆桃也不敢保证不会露出破绽。
兵刃相交,一场激战在深林里展开。
一刻钟后,南昭刺客死的死,伤的伤,已无再战之力。
幕后做局的苏忆桃功成身退,剩下的,就看徐镜和皇帝打算怎么做了。
国贼已除,现在该解决家贼了。
暮泽满脸颓废地坐在地上,双手垂于两侧,左腿弯曲缩在衣摆里,眸子里的光早已支离破碎。
乌黑的铁链自胸前垂落,沉重的项圈把少年白嫩的脖颈磨出一大片红痕,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一番。
可即便如此,暮泽眼里仍然藏着几分戾气。
傲骨尽折,戾气不散。
他正望着地面出神,头顶冷不丁传来苏忆桃的冷嘲热讽,“怎么,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自杀?还是想杀我?要不要本宫递把刀给你?”
少年抬起下巴,扬起那双被泪水濡湿的眼眸,语气一如既往地倔犟,“我不会自杀,更不会杀你。”
“呵,性子倒是坚韧不少。”也不知道苏忆桃这话究竟是不是在夸他。
“本宫抓了两个人,一起去看看?”
她解开系在床头的锁链,牵着暮泽出了门。
对此,池暝皇府的丫鬟小厮早已见怪不怪,纷纷垂下头,谁也不敢多看一眼,更别提多嘴议论。
众所周知,三殿下是疯批。
可即使周围的人并没有投来任何异样的目光,暮泽还是觉得无比难堪,甚至有些无地自容……他被铁链子拴着,像条狗一样站在人群里,与众人格格不入……
“带上来。”
拢春搬来一把月纹藤椅,请她就坐。
须臾,暗卫押上来一对身戴枷锁的女男——单薄的里衣被打得破破烂烂,血肉模糊一片,分不清原本的颜色。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暮泽的双脚仿佛被注上了铅,难以挪动分毫。
黑沉的眼底缓缓浮现出一抹极致压抑的玫红,暮泽抬眼用略显偏执的眼神凝望着她,“妻主……”
苏忆桃却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泼醒。”
丫鬟端来一盆冰水,从两人头顶浇了下去。
“哗啦——”
冰水浇下,彻骨的寒意迅速浸湿她们单薄的衣服,原本就被打得半死的两人痛苦地睁开眼睛,两道饱含杀意的目光死死锁定苏忆桃,“贼女……”
苏忆桃身体后仰,两只脚腕叠在一起,“拿钢鞭来!”
方才还站得笔直的暮泽瞬间被这句话压弯了脊背,膝盖往下沉,跪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忆桃用手背撑着下巴,斜倚在藤椅扶手上,“哟,怎么跪下了?”
一排皓齿轻轻咬住下唇,暮泽没有说话,或许也是因为无话可说。
“你猜他们是谁派来的?” 苏忆桃侧眸看他,声音好听到极致。
“我不知道。”
苏忆桃笑上眉梢,身影绰约,“你不知道?好,那你再想想,这世上都有谁在乎你的小命?”
暮泽垂头跪在地上,“……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苏忆桃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噙着笑意的眸光一点点变冷,“不知道……那就杀了,把尸体给徐将军送去。”
只是顷刻间,浓郁的绝望便把暮泽淹没,他颤抖着抱住苏忆桃的脚腕,“妻主——”
苏忆桃抬脚踹开暮泽,满不在乎地说:“阿泽撒了两次谎,我杀两个人,这很公平。”
“记住,这就是在我面前耍心思的代价。”
暮泽怔了怔,随即,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狰狞,仿佛是自地狱归来的恶鬼罗刹,“不……不不!不要!不要牵连别人!”
一双被绝望填满的狐狸眼并没有恨,有的只是一望无垠的悲戚,泪水自眼角无声淌下,滴进衣襟,消失不见,只余下浅浅泪痕。
“妻主……”
苏忆桃狠狠捏住暮泽的下巴,指尖却被他的泪水濡湿,可是这次,她没有心软。
“他们的确没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但——”
“立场不同,便是罪过!”
握着刀的暗卫没有半分迟疑,果断抽刀抹了两人脖子,没有什么鲜血,但两具尸体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
暮泽本以为她只是说笑,却不曾想动了真格,谈笑之间便把人杀了。
望着死不瞑目的尸体,暮泽浑身一僵,目光也有些呆滞,屁股无力地落在双脚上。
“轰——”
伴随着一阵混乱的打斗声,一袭白衣的徐镜以碾压之势闯入后院,而池暝皇府的护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苏忆桃慵懒地抬起双脚搭在暮泽的肩膀上,用力往下一压,“徐将军大驾光临,本宫这小院,还真是蓬荜生辉啊~”
“苏忆桃!”
雪袍上沾着零星的血渍,徐镜握着宽刀的手暴起一根根青筋。
“难为徐将军大老远赶回来,”苏忆桃笑着,“只是……徐将军擅闯皇府,不怕引起陛下猜忌?”
徐镜目光森寒,眼神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暮泽,“三殿下手里不是有圣旨吗?”
“呵~真是狡猾。可徐将军如此行事,实在是太鲁莽了些。”苏忆桃放下双脚,腕间的金镯发出悦耳的碰撞。
“臣也不想来——但这都是殿下逼的。”徐镜挪开目光,眼睫微垂遮去其中杀戮暴虐。
苏忆桃蓦地笑了,“本宫可没有逼你,直钩垂钓,愿者上钩。”
徐镜看了她半晌,终究是忍不住了,“殿下想要什么?臣可以双手奉上,只为换他。”
她仰躺在藤椅上,显得很是怯意,掩唇打了一个哈欠,“这不可能。”
“青烟姐姐~阿泽的身份你我心知肚明,我又怎么可能把他给你?”苏忆桃昂着头,将姿态端的很高。
苏忆桃的这番话,无疑是撕破了她们之间最后的伪装。徐镜没有接话,不断用布满老茧的拇指摩挲着刀柄,似乎随时准备大动干戈。指关节处的啪啪脆响,额角愈发明显的青筋,无不表明她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青烟姐……”苏忆桃就是要强行扯开他们身上的遮羞布,暮泽明白她的意图,自然不可能继续保持沉默,扭头用一双猩红的眸子看着徐青烟,“不要管我!”
“暮暮!”
徐镜恨不得把眉头拧成川字,额前碎发飘飞,一双眼睛汹涌着别样的情绪,“夭夭……我曾以为,你是真心待他,喜欢他!”
即使苏忆桃这会儿坐在藤椅上,周身气势也仍然不输徐镜,甚至隐隐有反压之势。
“本宫先前确实是真心待他,可他不领情,想往南郡跑。”
“南郡?!”
苏忆桃唇角的笑张狂而又秾丽,用手掌拍了拍暮泽的脸颊,“本宫不会为情所困,你说是吧?”
“什么条件?”徐镜索性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地问,俊眉间是隐藏不住的戾气。
暮泽战战栗栗地伸手,扯了扯徐镜的衣角,“青烟姐,不要跟她谈条件!”
“闭嘴!”苏忆桃猛然侧眸,冰冷的目光瞬间慑住暮泽,让他乖乖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徐镜看得揪心,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开口,“殿下请讲。”
苏忆桃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若本宫没有猜错,徐将军身上的六道轮回之毒,应该出自陛下之手。”
紫瞳所见,当然不可能出错。这般说辞,不过是演戏给她们看罢了。
“是!”徐镜几乎是磨着后槽牙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