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爪城风声鹤唳,似乎比银顶城更为紧张。这令他十分不安。唯一庆幸的是,除他之外街上还有许多藏头露尾之辈,足以让他不那么显眼。
“瞧见没?”同伴指了指对面的一户门窗封闭的人家。“有个家伙从烟囱翻进去了。”
布雷纳宁迅速抬头,但为时已晚。只有一排飞鸟振翅钻进云层,烟囱和屋顶都无异样。他抽抽鼻子,闻到淤泥和青苔的味道,不禁感到晕头转向。我对当地人的玄关设计一无所知,呃?
不过,辛没理由欺骗我。伯宁知道常人不会放着大好门窗不管,专门从烟囱进屋,这类人多半是夜莺……而他这位同行者对夜莺有着惊人的辨别力。“那是什么地方?”他问。
“鸟巢。还能怎样?”
伯宁皱眉:“铁爪城是伊士曼的王城,对吧?”
“所以这里的鸟儿最多。”辛收回目光,“对了,你的炼金魔药需不需要补充?这儿有得是渠道。”
“勉强够用。”一路上,他们依靠短期委托搞到了路费和补给。遇到瓦希茅斯人后,辛便带他深入微光森林,在浓雾中摸索。
至于停留在王城的日子,布雷纳宁昼伏夜出,少有麻烦,因此魔药消耗不大。同时他们也在工作:搜寻失物,修理铁器,为商人提供保护,参加帮派活动,替人送信或者给贵妇人卖香水之类,总体来说算得上收支平衡。“我找到了一则消息,与风行者有关。”他告诉佣兵。
“从哪儿听来的?”辛想知道。
伯宁已能察觉对方是要据此判断他的消息是否可靠。“和买家的闲聊。当然,不止一人。我旁敲侧击,断续过问了几位顾客。他们一开始对风行者毫无印象,但当我提起森林种族时,某个跑腿小弟忽然想起一桩趣闻。”
“趣闻?”
“有个背着长弓的佣兵,在冒险者群体中很有名。他自称是个森林信徒,却喜欢往水果上涂辣椒酱。”
佣兵一挑眉。“这个森林信徒不会刚好是风行者,还叫安川吧?”
“根据描述,他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感谢他的独特口味,让王城人过了三年还对他留有印象。”辛嘀咕。他似乎对伯宁的进展很是意外。
锻炼了这么久,凡人也不会在原地踏步,何况是炼金术士这样的天才。这只是区区冒险者的手段而已。“不仅如此。”布雷纳宁尽可能用平静地语气说,“我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位风行者当年来到王城的原因。”
“好吧,请讲。”
“他也是为了一份悬赏。”信息是如此详尽,因而太多太杂,布雷纳宁用纸笔来记录,此刻不得不掏出来翻看。“呃,对,这家伙是个高环冒险者。见鬼。”他赶快找到对应的内容。“……他接下一份寻人悬赏,目标是个吸血鬼,名为米斯特洛克。”
静默之中传来呼吸声。仿佛只是刹那,又或者是数个心跳的时间,没有任何回应。布雷纳宁疑惑地抬起头。
“米斯特。”他的同行者如梦初醒,似乎才听到这句话。“噢,原来如此。请继续。”
“此人是个背叛的血族,一直在流水之庭徘徊,忽然来到王城。总之,或许是运气不好,他提前离开了,安川并未找到他。”
佣兵一直注意着钻进夜莺的那间房屋,似乎对他的调查漠不关心。“太糟了。”
“谁能想到,这风行者也成了寻人悬赏的目标呢。”布雷纳宁赞同。他话锋一转,希望对方认可自己的专业性:“我还特意找到了当年的悬赏,给它拍了照。你要瞧瞧么?它是真是假?”
“不,不必了。”辛解释,“如果没能完成任务,雇主很可能会保留寻人悬赏,直到达到目标为止。你找到的悬赏内容没准是真的。”
“血族就难说了。守誓者联盟将他们除名后,七支点以勾结恶魔结社的罪名将血族彻底消灭。”布雷纳宁哼了一声。
辛皱眉:“守誓者联盟。没错,是还有他们的事。这罪名倒不是谎言。”
“大概是拜恩人做的吧。噢,忘记告诉你了,当时拜恩还是雾星结社。你见过他们的使节。”尽管伯宁觉得佣兵对他和他的同族并非看起来那么一无所知,但还是解释一番。
“多谢提醒。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问我?伯宁吃了一惊。他差点忘记坚持要接取陈年悬赏的人是自己了。“呃,我是说,我们可以查查吸血鬼的事……?”
“是个不错的方向。”佣兵评论,“我在银顶城得到消息,这个米斯特洛克,安川曾要找的人,他是炼金术士奥兰德的儿子。发布悬赏的是他们共同的血族主人,因为这对父子不是真正的血族,而是血裔。”
布雷纳宁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同行究竟是谁。在银顶城与“霜露之家”的首领戴蒙碰面时,他们提到过这个人。“该死,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血族在三年前就被七支点消灭了。”辛指出,“流水之庭的尖啸堡只余废墟,再没人回去过。远在联盟的安魂堡更是人去楼空,所有吸血鬼都被德拉布莱亲王召集到了海外,在一处岛屿上准备他的阴谋。据我所知,血族是个人员调度极为高效的神秘种族,上位者统治下层的方式,就像人们在桌边拨动棋子一样容易:他们完全受到上级掌控。因此,海湾之战后极少有血族存活下来——他们都在德拉布莱·特罗尔班的安排下丧命了。”
“线索断了。”伯宁明白过来。
“血裔估计也不复存在。”
炼金术士十分失望。“既然如此,我们呆在这儿有什么用?”不如去银顶城,也许戴蒙和他的水妖精朋友会知道什么。铁爪城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大贵族的通缉也十分危险……
可与戴蒙的见面是场交易,而非仅出于同胞之间的友善帮助。少年首领不是慈善家,布雷纳宁也不是。他意识到需要拿出相对分量的报酬,却想不出自己能给出什么——这不是贫穷和富有的问题。霜露之家缺什么,伯宁对此一清二楚,他长久权衡利弊,至今也未能下定决心。
既如此,回去又有什么用?或许只有辛答应服用魔药,成为无名者,才勉强算是展示诚意。
但此事取决于佣兵,伯宁不愿鼓动对方作出选择,好吧,照实说,他也没把握说服对方。
就算辛要成为无名者,他心想。也该受我引路,来到瓦希茅斯才对。霜露之家只会埋没他。可那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找到圣经前,布雷纳宁也不愿意回家……
见状,佣兵似乎突然想起来:“血族的事只好到此为止,但我们有新的方向。”
“什么?”
“比如当年让风行者在铁爪城无功而返的原因。”辛摩挲了一下照片,“不过,这只是一些细节,我说不准它究竟有没有用。”
原因?假如安川没找到血裔,是因为后者根本不在王城,那探寻便毫无价值。布雷纳宁觉得没必要深挖。换做是我,一处得不到线索,就到另一处再去寻。既然风行者安川没能完成悬赏,他在铁爪城搜寻无果后,也一定离开这里,到别处去了。
“恐怕他早就走了。”布雷纳宁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到流水之庭或其他穷乡僻壤,就此消失。我们和他一样一无所获,每天在城里耽误时间。”
“或者,他在城里遇到了麻烦,才不得不放弃在王城搜索,最终让目标从指间溜走。”
布雷纳宁半信半疑,但有鉴于这一路上的遭遇,在开口提异议前他还是先开始了思考:“得罪了贵族?有人追杀他?”什么情况下,一位高环冒险者需要离开铁爪城呢?“还是受到同行打压?”话一出口,他自己都笑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而不是风行者,对不对?”
布雷纳宁没否认。“我想高环用不着看寻常冒险者的脸色。就算是大型佣兵团,安川也根本不会在意。”王城虽然繁华,却也没有第二个诺克斯佣兵团。“你要我大胆举例,也该有些凭据吧?”
“噢,我们有的。米斯特洛克和奥兰德是血裔,血族当年与部分无名者有勾结。”
“这能说明什么?奥兰德父子受到了他们的血族主人影响,与结社有所瓜葛?”
“仔细想想,伯宁,安川离开铁爪城,还得看铁爪城的特殊之处。”辛指了指照片上风行者接受雇佣的时间,“当时海湾战争在即,铁爪城聚集了大量神秘生物。冒险者,吸血鬼,学派巫师,还有苍穹之塔的外交部使者。即便如此,其中有些客人依然非常特别——法夫坦纳王国使节。雾精灵。她们为什么会出现?”
布雷纳宁不禁皱眉。毫无疑问,他了解过这些往事。他曾收集了所有圣经相关的信息,因为有一卷被盖亚教会遗失的圣经出现在了伊士曼南部。突兀拜访的法夫坦纳使节,很难不引起他的怀疑:在多数人眼里,雾精灵们很可能是为圣经而来,月之城卡玛瑞娅的遗址更是个绝妙的借口。
同时,作为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首领,布雷纳宁本就注意七支点的行动。但在追踪风行者和高塔信使时,他并没有把法夫坦纳精灵纳入考量。事实上,我根本没将这两码事放一起想过!
“伊士曼的冰地领出现了一座精灵遗址,吸引了法夫坦纳的注意。”他开动脑筋回忆,“雾精灵派来使节,第一站就是伊士曼的王都铁爪城。”
“这样看来,当时的铁爪城里的确有高环冒险者应付不来的势力。”
伯宁明白了:“风行者生在法夫坦纳的邻国斯克拉古克,也许他对雾精灵有些联系,导致他不想与她们碰面。”
辛眨眨眼。“说不准是有这方面原因。”
伯宁则觉得抓住了重点。“奥兰德父子是血裔,大概率会受到血族的威胁。铁爪城汇集了大量七支点一方的神秘生物,与无名者有所牵连的血族自然不愿意接近。”布雷纳宁恍然,“所以安川离开铁爪城后,便再也没能找到米斯特洛克。”
不知为何,佣兵停顿片刻。“是这个道理。”
布雷纳宁觉得他对这个血裔的名字似乎有些敏感,但不能肯定。他对辛这个人的所有猜测都没有全然把握。最开始来到诺克斯佣兵中时,他不太看得起在雇主手里讨饭的冒险者——好吧,现在也没怎么改观——但辛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此人颇有些能耐,且为人处世无懈可击,令他诧异,或者说,其实是让人感到佩服。
大家都知道,炼金术士布雷纳宁·蒙洛殿下很少如此评价一个人。
多半是错觉。我们早就度过了互相怀疑的阶段。布雷纳宁心想。况且我也压根不是什么神态侦探和微表情大师。若说当“冒险者伯宁”的这段日子对他有怎样的启发,那么认清自己绝对是收获中最值得铭记的。
祖父教导过他,有能力和有能力下命令是两码事,后者下令而前者服从。“我们先留下来。”他决定。
佣兵的神情纹丝不动。“照你说的办,伯宁。我没意见。”布雷纳宁怀疑地紧盯着他,于是佣兵不得不补充了解释。“依我看,法夫坦纳雾精灵走后,也许他会回来碰运气……”
“……那么铁爪城可能存留着他的踪迹!”布雷纳宁回答。这时候,他才稍微感到了兴奋。
佣兵点点头,双眼仍注视着窗外。夜莺的巢穴风平浪静,他却不知疲倦。
你在看什么?布雷纳宁没问出口。他觉得这种程度的问题自己完全可以自己解答。“这夜莺和我们有关吗?”他换了个口吻。
辛这才回过头来。“按我做佣兵的习惯,给你肯定或否定的回答时,恐怕要附上一大堆解释。”他微微一笑。“模棱两可只会引人误解,所以我不去做。我在想,这处据点会不会为我们滞留铁爪城期间的经费支付提供方便。”
“它很值钱?卖消息?付钱的地方在哪儿?”
“不清楚。我正在估价。”
“怎么判断的?”布雷纳宁很少听他说过自己干真正冒险者行当时的事。
诺克斯佣兵似乎无需为生存困扰,是歌谣中的冒险家。他们与惊险旅行为伴,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原本伯宁不信这话,但诺克斯佣兵的的确确拥有着高环成员,这些人本可做王国贵族的座上宾。他不得不信了。没准真就有这样的高环神秘生物,不求财富地位,来到偏远小国组建起他的冒险家班底,为了声名远播或实现他年少的梦想。谁能说没有呢?
即便如此,冒险者们的老本行,辛也不曾落下。四叶城领主是个强硬而智慧的统治者,她的封地井井有条,不值得描述;冰地领、深水港和松草城则不同,诺克斯冒险团在这类城市依然如鱼得水,可不全是通过正派人的手段。同行之间,难免有些业务会损害彼此的利益嘛。
诚然,辛是个不错的家伙,但他泄露某人的夜莺据点不触犯任何法律。我们的通缉犯布雷纳宁·蒙洛殿下对此接受良好,并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这是谁的情报站?”
“我猜是与码头帮有关,他们自己人或敌人。”辛指了指一处正对着河口的窗户,但它镶嵌在一座较高的小楼屋檐下,并非属于他们盯梢的那间屋子。“从这里可以看到码头,视野很好。”
布雷纳宁顺着他的指向移去目光,一路上看到许多围栏、枝叶和攀附在小楼身侧的重重屋顶。这下,他明白双方是如何联系起来的了。“而这间屋子能快速接近那里,依靠攀爬和轻便的工具就行。”身手矫健的话,连凡人也办得到。
“对。阁楼很高,视野好的同时却也会暴露自身。我们对面的鸟巢既可以监视高处,又能快速抵达高处。这才是最适合夜莺的位置。”
“所以它大概率属于码头帮派或其敌人?”
“就是这样。双方的价码不同,没法准确估量。嗯,还有些不得不考虑到的牵扯。这样的活计还是少干为妙。”
“什么意思?”
“码头帮派并非独立存在。”辛告诉他,“你去过四叶城,便该知晓领主对城堡的统治力。城外暂且不论,而四叶城内,特蕾西公爵的治下,帮派分子比墙角的耗子还少。这意味着领主完全有能力管理每一块砖、每一片瓦,侦测站的夜莺克星依然是罪犯的克星。”
只要铁爪城的王公贵族下定决心,清理城内的帮派也是一般容易。但他们活得好好的,暗中争斗,不断生长。“码头帮派是贵族的走狗。”布雷纳宁想到这层,不禁回忆光复军团是否也是这副情形。“这帮恶事做尽的杂种为某人服务,是也不是?他们的主人维护着这片土壤,并接受他们的供养。”
“我想是这回事。四叶城是例外,夜莺克星是珍贵的炼金造物,造价相当不菲,因此特蕾西公爵也只在主城如此严格,她的封臣们管理的城堡,例如石泉城,松草城之类,领主们对封地的掌控不若公爵那么严密。”
铁爪城显然不是。布雷纳宁不晓得为何只有特蕾西公爵将家堡打造成铜墙铁壁,而王党不照做。
至于瓦希茅斯……虽然布雷纳宁·蒙洛是货真价实的王子,但他早就忘记王国该怎么管理了。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见过真正和平的瓦希茅斯城邦。如今光复军团仍是秘密结社,大家使用着无名者的手段,为复国的目标而奋斗。这个念头让伯宁有些欣慰。
他只能将其归咎于四叶大公对领地非凡的责任心。“那怎么办?”
佣兵作个手势。“我去瞧瞧。你要继续追查我们的目标吗?”
布雷纳宁很想和他一道,但对圣经的渴望远胜过他对冒险者生活的探究欲望。伯宁有些拿不定主意。“或许我们可以把消息告诉买家,告诉他们不太重要的情况,然后让他们自行判断?”
“不行。我担心的是其他事。想想看,伯宁,假如这群夜莺的主人不是王国贵族,又会怎样呢?”
“还会是……”布雷纳宁顿住了。他意识到伊士曼早已非高塔属国那么简单,她被交割给了“神圣光辉议会”,还受到拜恩的侵略。这时候,隐藏在伊士曼的夜莺种类远比想象中要多。“咱们不如现在就走。”
他终于明白风行者安川当年的感受了。若教圣骑士抓住,当场送命都是轻的。
“报纸上说,近日伊士曼的前任首相劳伦斯·诺曼大人正要往北去,到普林接收他的封地。”辛一边摆弄机器,一边说起一桩新闻。
“我也瞧见了。”布雷纳宁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屋子。按理而言,『万用质素』能完美掩饰他的火种,不至于在秩序支点面前露馅,但他这样一个大活人摆在这里……有了光辉议会的提醒,伊士曼人不大可能再当他是个得罪了西境公爵的炼金术士。我的赏金也许能与那卓尔一较高下了。
“总得来说,他要沿金雀河的支流逆行,起点就是港口。”
夜莺是在监视码头。“你怀疑这些鸟儿属于王党?”
“或他们的敌人。”辛走到另一扇窗前,朝河岸方向张望。“眼下只有一个问题:‘近日’究竟是哪一天?”
布雷纳宁稍微放开一丝感应,“对面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这是火种告诉他的。
“那就不是今天。”无论是为了监视还是保护公爵的安全,在最紧要关头,夜莺们定是两人一组,以策万全。这些知识统统来自诺克斯佣兵。我在光复军团没学什么刺探技巧……“事到如今,你我该坦白分享信息才对。”
显然,若每天看看报纸就能逮到夜莺,辨别其目标和出身,伊士曼的报社早就关门了。据此,他知道辛另有信息来源。“关于咱们孤单又昼伏夜出的好邻居,你还发现些什么了?”
“你误会我了,伯宁,若我真的无所不知,干嘛还要估价呢?”佣兵架起相机,却看不到光亮。
“联盟的炼金造物,哪儿来的?”
“买家友情提供,以便记录证据。我得出去观察,你会不会用?”
“会不会?”炼金术士神色一动。
“我以为你在魔药方面……”辛没把话说完。“人各有长嘛。”
噢噢,彻头彻尾的外行。布雷纳宁暗笑。炼金术是智慧的结晶,神秘技艺中的贵族,然而,就像人类之中,构成平民和贵族的物质本质那样,炼金术的底层逻辑是相通的。
而这小巧的炼金物品——凡人称之为“捕影”“活画”或“录影”的机器——其技艺成分也谈不上高明。事实上,它最亮眼的部分是对“记录景象”这一神秘现象所用符文组合的通用化、便携化的创新,而非涉及多么复杂的技术,即便是未选择方向的炼金术学徒也能操作一二。
在布雷纳宁这样的炼金术士眼中,相机的构造仿佛是明摆着的,根本不需要瞧第二眼。看来诺克斯佣兵并没有见多识广到能解答任何疑难的地步。
他决定让这小子见识见识。
辛作个邀请的手势,布雷纳宁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仪器上方的玻璃盖。他伸手进去,轻柔地拨动晶片,用齿轮固定,再将盖子合拢。这下,视野一下子明亮了。他将它对准窗户。
就在这时,辛侧身挡在了晶片前。“直觉灵敏的夜莺会察觉自己被注视,别正对它。”他说。
布雷纳宁笑了:“来看看吧。”
辛好奇地低下头,凑近炼金造物的“视野”。
晶片里是房屋的全貌,烟囱、屋檐、围栏,细节一处不落。随着时间变化,它不断闪烁,自动调节角度,将景象记录在雕刻符文的球状核心上。伯宁以房间为中心,将角度拉到刻度尽头。
佣兵发出一声赞叹。
“还有更远的视角。”伯宁从花纹中找到一处裂隙,它几乎与阵纹浑然一体。他稍一用力,仪器突然四分五裂,变作一地碎片。辛迅速朝后撤了一步,他面前的零件漂浮起来。但布雷纳宁很快找到收录景象的部位,将它与球状核心直接连在一起。
紧接着,内部的齿轮在魔力驱动下不断咬合,发出“喀嗒”的声音。一束彩色光注入符文,它忽然逆向运转起来。辛转过身,看到墙壁和画框上映出放大了十倍的仪器所收录的景象。
“录影就是这么制作的。”布雷纳宁解释,“它们的核心几乎一样,功能也可以兼容,联盟将它们分开售卖只是为了提高价格。”
“这些又怎么回事?”辛控制零件飘浮到桌子上。
“限制功率。许多人不会使用,长时间打开它,就会损坏晶片。”当然,他敢肯定佣兵从没有把晶片挪到极限位置过。这是个比较谨慎的使用者。说到底它是买家提供的炼金物品,损坏后可能需要赔上一大笔钱。
“最大功率开放不能超过三分钟。”伯宁再度调节晶片角度,让核心上的符文黯淡下来。“联盟希望用它取代猫儿脸和园丁的工作——想想看,大家能通过炼金物品面对面交流,不是很好吗?但高品质的核心对神秘度有要求,成品几乎是神秘物品,根本无法普及。”
佣兵望着缩小的视角,通情达理地点点头。“还有一桩事:现在我们要将这些碎片组合起来,对吧?”
“交给专业人士。”布雷纳宁一挥手,让他干自己的活儿去。
工作一下减轻,佣兵转身便走。没想到,一秒钟后,辛犹豫片刻,问道:“它能自己工作吗?”
“可以。”布雷纳宁还没明白。
“你和我一起去。”辛说,“恐怕咱们会用到你的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