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来处理残局时,露西亚神官也来帮忙。后者的工作量很大,但远远比不上前者:刺杀过后,宴厅内的活人才是少数。除了显赫的诸侯,贵族子弟的死伤也十分惨重。
至于仆从和随侍的伤亡,人们没有统计。士兵从瓦砾中刨出伤员,把尸体摆在空地上。由于暮色将近,露西亚神官别扭地用神术救治人们,医师和护士只好一同上阵。狼人团长躺在担架上,作为伤员送到了教堂。
简直是死里逃生,梅里曼瓦尔心想,我怎么会掺和到这种事情来?他可以肯定是西莱夫·冈格罗的错。此人在欺骗萨斯杰的同时,也对我有所隐瞒。
处理伤口时,奈莱温·冈格罗带着护士来帮忙。萨斯杰一见她,顿时脸色微变。在这小子掉头逃走前,梅里曼瓦尔赶忙抓住他。“别乱跑!”
好在猎手的抗拒有限。“你是哪只手受了伤?”他咕哝道。
“离你最近那只。”狼人团长松开手,让医师用魔药处理。液体浸湿皮毛的感觉十分不适,他想起了一路上的绵绵阴雨。
奈莱温嗅了嗅气味。“你不是赫妲丝的后裔,梅里。”她转向萨斯杰,上下打量一番。
猎人的脸在流血。但这不是魔法的创伤,而是方才混乱的结果。“他还活着,你做得不错。”她评论。
有关狼人的血系源头,大家不是很关心。梅里曼瓦尔清楚,冈格罗家族不在意家族成员的出身,否则他就不会来到布列斯了。他不清楚的是今天宴会的遭遇,但他觉得族长很可能知情。“你也没受伤。”梅里曼瓦尔说。
奈莱温一耸肩。“我运气好,父亲刚巧要嘱咐我……”
“嘱咐你什么?”
她用一双黄眼睛与他对视。这是野兽的眼瞳,没有友善,没有怜悯,梅里曼瓦尔却看到了一丁点儿的笑意。“与女人们的话题有关。莎莉万皇后希望点火,我可不会赞同她。”
“点火?为什么?”萨斯杰十分好奇。
“为了青春容颜罢。这没什么奇怪。”奈莱温解释,“她是安纳芬的真爱,就更不想失去美丽的面孔了。”
梅里曼瓦尔没再追问。医师治好了他的伤,并用魔药抑制死灵魔法带来的腐蚀。他感觉头脑清醒了一些。狼女离开后,梅里曼瓦尔脱下礼服外套,重新穿上皮甲。一旁的猎手见状,也打算照做。
“你还是穿着吧,大人。”梅里曼瓦尔阻拦,“这里到处是贵族,你最好融入进去。”
萨斯杰讶异地瞥来一眼:“我当然不……”
“没错。你是猎手,这我知道。但现下我们需要一位合格的贵族,你总能装装样子吧。”冈格罗家族在布列斯人当中已经够显眼了。当宴厅的变故传到人们耳朵里时,倘若冈格罗家族完好无损,那么死伤者的亲朋好友很快会诅咒我们。“行行好,大人,请保持安静,别在惨烈的现场活蹦乱跳。我们最好低调一点。”
“有谁会关注我们呢?”
“恐怕比你想象中多。”梅里曼瓦尔嘀咕。他余光扫过露西亚教堂的铁栅门,那里守备森严,不再是庆典时期大开门庭的模样。玛朗代诺一定有真正的圣骑士,绝非城卫队里那些套着白甲的冒牌货。他们的数量是个谜:因为没人知晓盔甲下是圣骑士还是寻常卫兵。代行者是在他们的护卫下来到这儿的,还能怎样呢?哼,看来你我只不过是他摆在陷阱前的干草……
但即便西莱夫没透露给他口风,他也无法放任萨斯杰一头撞进光辉议会为刺客设下的圈套。
“把武器收起来,大人。”狼人团长警告,“你要上哪儿去?”
“那刺客是个恶魔。”萨斯杰解释,好像大家不知道似的。“我是恶魔猎手,你该相信我的判断。”
“是吗?那现在听听我的:你打算去追问人们恶魔的踪迹,然后把当时在场的贵族统统得罪光。”梅里曼瓦尔哼了一声,“我的判断有错吗?”
“我不会自寻死路,去空境面前白白浪费性命。但刺客在代行者抵达后才动手,说明现场有他的内应。”萨斯杰说,“既与恶魔有染,哪怕皇帝也不能脱罪。”
老天啊,梅里曼瓦尔心想,他根本抓不住重点。“你在自己的领域里颇有建树。”他勉强承认,“但现在不是你一展身手的时候。家族与代行者阁下或许存在着联系……”
“否则总主教也不会邀请多兰叔叔了。”
“我向你保证,萨斯杰,西莱夫与你印象中的多兰叔叔完全是两个人。”梅里曼瓦尔恼火地指出,“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冈格罗是布列斯贵族,早就不受伊士曼的王党钳制了。西莱夫甚至能见到代行者!他要你去伊士曼,一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代行者阁下?”
“肯定是他。”在得知西莱夫竟与代行者有所关联时,梅里曼瓦尔便意识到了不妙。西莱夫只是中间人,真正找来萨斯杰、并坚持要他回冰地领的,一定是神圣光辉议会。狼人和冰地领,还有圣骑士。这些东西放在一块儿,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你说得对,但我不关心。”狼人猎手漫不经心地回答,“代行者找来我这样的人,多半是为了刺探敌人,或者拉拢伊士曼。但又有什么要紧?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拜恩,那恶魔国度。这就够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拜恩只是其次,他们……”他们要的是什么?白月信仰?卡玛瑞娅?还是说,水妖精主持的碎月神降?
奥萝拉已经死了。梅里曼瓦尔心想。尼克勒斯·提密尔也魂飞魄散,阿兰沃里存留的还有什么呢?
狼人猎手微笑着聆听,等待他的下文。恐怕这混球没将他的疑虑当回事。
梅里曼瓦尔无法向他坦白。他望着玻璃,上面倒映出的是一张人类的面孔,只有鬓边还存留着少许毛发。他想起西莱夫欺骗奈莱温伤疤的事。狼人小时候浑身都是绒毛,比起人更像野兽。梅里曼瓦尔到人类世界找工作时,自然也尝试过剃掉手臂和脸上的狼毛。难怪她会深信不疑。
没人能认得我了。梅里曼瓦尔心想。曾经的狼人梅米的影子,早就在时间中消失了。他的手臂一天比一天健壮,身量一天比一天高大。来到布列斯帝国后,他无畏地点燃了火种,学会了变化,成为了冈格罗家族的壮年狼人。连代行者也没能找到我头上。
于是,光辉议会找上了萨斯杰。他们另辟蹊径。梅里曼瓦尔阴沉地想。也许我不该劝说他,否则若他拒绝返回伊士曼,代行者又会怎样呢?除了梅米之外,参与过卡玛瑞娅事件的人,还有威尼华兹人和约克,以及苍穹之塔的白之使师徒。后者失踪了,威尼华兹和整个冰地领都落入了拜恩帝国的掌控,光辉议会也只能借助萨斯杰的兰科斯特家族的身份。这样一来,只剩下约克……他是个冒险者,不会长留在冰地领。
不过,他也是个西塔,因此神圣光辉议会不可能对他做什么。梅里曼瓦尔只能如此期望。
但愿代行者死掉。狼人团长对此人毫无怜悯之心。但愿恶魔刺客杀了他,这样所有人都安全了,神圣光辉议会再也无暇关心冰地领的秘密。即便那样会让布列斯帝国失去神秘支点的庇护,被恶魔侵袭,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万一代行者活下来怎么办?梅里曼瓦尔知晓冈格罗与代行者的交流后,便意识到这才是最可能的结果。他们做了诸多准备,以对付刺客。这下拜恩人的威胁顿时大打折扣……看来我也得早做打算才行。
狼人团长当然没能耐完成刺客没未竟的事业。照实说,我能杀掉代行者,那还怕他做什么呢?他还真想这样一了百了……如今,梅里唯一能做的就是通知老朋友约克·夏因。然而,我要怎么找到他?那次仪式后,他不能再踏足伊士曼一步。
梅里曼瓦尔觉得自己知道答案。
……
诸神明珠在暮色中绽放出最后的光华。
天色将近黄昏,恐怕不是巧合。康尼利维斯率领神圣光辉议会践行女神旨意已有四百年,期间他获得过许多辉煌的胜利,一步步将议会壮大至七支点的行列……同时,他也为自己树立了诸多敌人。其中最顽强的莫过于“沉沦位面”加瓦什。双方的纠葛自两百年前的“亡灵之灾”而起,至今也未休止。他了解敌人就像敌人了解他一样。神秘领域都知道,对付露西亚神官要在夜晚,以避其白日里的锋锐。
康尼利维斯是露西亚的代行者,自然也不列外。在白天,尤其是正午,他是太阳女神的侍奉者,是祂行走人间播撒神威的代言人,最愚蠢的敌人才会挑这时候出现。而傍晚很好,他的力量会逐渐减弱,他的信仰会逐渐远离,直至下一个日出到来。若我是亡灵,我也会在黄昏时露面。一个人日薄西山的过程比纯粹的黑夜更折磨。
敌人正在逼近。代行者远远飞离人群,将黎明之城玛朗代诺甩在身后。这正是康尼利维斯想要看到的。对拜恩而言,玛朗代诺人、布列斯塔蒂克的诸侯乃至皇室都无关紧要,真正称得上对手的只有神秘支点。但若在城内开战,光辉议会的威信将遭到严重损失。
空境之战难以控制,其范围和杀伤都是神秘领域之最。毕竟,在世的圣者很少亲自动手。如今“黑夜启明”狄摩西斯已死,无名者的国王“无星之夜”麦克亚当大概率死亡,否则轮不到黑骑士掌控拜恩。“第二真理”派出无数夜莺,打探发生在高塔的圣者之死。他本人坐镇学派,不肯出门一步。而“光之女王”伊文捷琳……
这位圣者是西塔女王,按理来说属于守誓者联盟。此人前不久才回归诺克斯,并未参与秩序联军对雾星结社的围剿。她的谨慎令她的族群在疯狂的猎魔运动中得以保存。
康尼利维斯没可能照搬她的做法。不论是玛朗代诺还是圣城,神术重重保护下的坚墙堡垒,也只能抵抗空境之战的余波。倘若双方生死厮杀,一切手段在绝对的神秘度差异面前,都很难真正倚靠。说到底,这世上究竟有什么城市称得上可靠呢?第二次猎魔战争前,人们将远在高空、能移动还有圣者坐镇的浮云之城布鲁姆诺特视作诺克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大家改变看法了。
诸神保佑,让我提前得到了刺杀的消息。代行者心想。否则先不提本人的安危,一城人包括城墙在内,全都将有性命之忧。亡灵肯定会大肆屠戮,以壮大加瓦什的规模。
“布鲁克·阿玛里斯。”他叫出敌人的名字,“看来你终于过够了当尸体的日子,准备来领受永恒的长眠了。”
“大话还是咽回去吧,康尼利维斯,这儿没有你的观众了。”亡灵骑士回答。他虽干着刺客的活儿,却不屑藏头露尾。除了在宴厅时,他用死灵魔法向布列斯人打了个“招呼”外,所有攻击都有迹可循。
事实上,双方都是空境水准,真正有威胁的只有出其不意的第一下。但康尼利维斯早早得知了敌人的动向:自宫廷贵族艾拉·帕洛斯爵士返回帝都时,冈格罗家族察觉到了月亮的魔力。西莱夫·冈格罗借此找上了莎莉万皇后,而皇后陛下将此事转告给了耶瑟拉·普特里德主教。
狼人是破碎之月的魔力塑造,是由死亡诞生的神秘。代行者采信了他的情报,并在宴会上特意支开耶瑟拉·普特里德大主教,为刺客创造机会。
对光辉议会而言,这已算是兵行险招。康尼利维斯之于赞格威尔,就像先知狄摩西斯之于克洛伊塔。枢机主教们不愿他冒险,连圣骑士团也不赞成他的计划。直到最后,康尼利维斯都没能说服他们,但这些人其实并不清楚“代行者”在神秘学意义上的地位。
我根本没冒险。康尼利维斯心想。“亡月骑士”布鲁克·阿玛里斯是他的老对手,玛朗代诺则是光辉议会除圣城外的第二核心。耶瑟拉大主教常年坐镇于此,无疑会是他最大的助力。同时,他带来的圣骑士也能设下防御,排除潜在的风险。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刺客袭击的时间,若在他返回圣城时行动,那就太不妙了……于是他将艾拉·帕洛斯学士邀请到了宴会现场,以此引诱敌人。
而刺客果真上当。“亡月骑士”布鲁克的亡灵魔法覆盖了宴厅,无差别地袭击在场宾客。倘若康尼利维斯没有准备,布列斯的皇宫将是尸横遍地。
敌人没奢望一击建功,还算他有自知之明。说到底,加瓦什的亡灵骑士是死海之王的手下,不是专业的夜莺。比起暗杀,这次行动更像是斩首。难怪来的是加瓦什的亡灵,而非恶魔领主。
“你的女神落山了。”阿玛里斯宣布。
代行者抬起头,看到被飞行的气浪撕裂的云层在渐渐合拢,露出最后一抹正在消散的落日余晖。碎月取代了露西亚的位置,带着一身伤痕爬上紫蓝色天际。天黑了。
重重阴影如鸟归林,投入城郊的皇家猎场。他停下脚步。
这是康尼利维斯选定的战场。无人干扰,无人被波及。他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生死之战,无论作了多少准备,战斗永远不会缺少败亡的可能性。一旦我失手,运气好些这里将是我的埋骨之地,不走运嘛,我的尸骸将随亡灵一道前往加瓦什。
对手不假思索地随之降落。寻常敌人见到他代行者的模样,定会意识到此地有陷阱。然而布鲁克·阿玛里斯全然无视这些预兆,他扶着长镰,大摇大摆走进林间。“怎么不逃了?我还以为你会一路飞回圣城去。”
是时候了。代行者心想,很快我们就能见分晓。你这傲慢的白痴。“露西亚告诉我,破碎之月是死神的诺恩,是祂的一部分。”康尼利维斯无视他的嘲弄,神术的火焰在枝头跳跃,与枝头残存的黄叶合为一体。火焰纯净地燃烧,没有侵袭任何物质。此乃信仰之火。“你知晓自己的来历吗,亡灵?”他反问。
“这是自然。我也是女神的眷顾者哟。”布鲁克毫不在乎地挥手,激起一片幽暗的绿色波纹。层层雨幕倒卷而上,形成死亡的浪涛,扑向远方。少许火苗被水浇熄,但大多数都避开了。这一下的目标似乎不是我。
下一刻,康尼利维斯就得到了答案。他闻到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腐朽气息,听见骨骼吱吱作响,残肢破土而出的恐怖声音。猎场中无疑埋葬着野兽的尸骨,它们正在被魔法唤醒。
看来远离人烟并未给敌人造成阻碍。诺克斯的每一片土地下,都免不了有尸骸存留。人、动物和神秘者,死灵魔法对它们的遗骨一视同仁。代行者不禁打起精神。此刻,这片树林变得危机四伏,任何响应魔法的尸体都可能……
……他猛一挥权杖,神文锁链飞射而出,撞上一道黑影。
云雀。烈焰蓬起,迅速吞噬掉鸟儿的尸体。
这只是一次试探,一声宣告。敌人开始行动。下一刻,无数攻击自四面飞来,视野中只有残影。代行者迅速举起权杖,让神术加诸己身。“圣殿。”他念道。无形屏障不留死角地阻隔空间,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效果,为庇护附加了灼烧的神文。
细密的焚烧声接连响起。虫鼠破土而出,集结成军,舍生忘死地扑向庇护所。代行者眼看着它们被烈焰包围,眨眼间灰飞烟灭。这时,天空飘来一大朵聒噪的黑云,细看才能分辨出其中乌鸦的影子。它愈来愈快,愈来愈近,绕着神术飞舞,最终形成通天彻地的羽毛风暴。这一战过后,玛朗代诺平民多半很难找到送信的乌鸦了。
群鸦在飞翔中嘶鸣,有些发出鸟鸣和扑翅声,有些则根本是人声:吼叫、尖笑和嚎啕,教人头皮发麻。代行者眉头紧锁,考虑将这群邪恶生物一把火烧个干净。然而才撕开一道缺口,他便迎上了举起弯月长镰的敌人。亡灵骑士切开神文屏障,一刀砍在他的权杖中央。
双方离得很近。康尼利维斯用圣诫回以颜色。“熔流。”
无数火苗骤然膨胀,彼此交融,汇成铺天盖地的金色瀑布,光芒沿着枝干流淌。刹那间,树林如灯芯一般,爆发出猛烈璀璨的火花,照得天空亮如白昼。
亡月骑士的盔甲忽然变得明亮。他迅速后退,但纯净的火焰已经攀附上了钢铁。光芒所照之处,神秘竟也被点燃。热量激起白雾,他的攻击架势顿时变形成一串急躁的驱赶动作。
代行者没等对手重整阵势。他加大了出力,唤醒更高位的神秘。阴影开始在强光下消融,幽暗波纹被无可抵御地的神术蒸发,金色火焰连成洪流,咆哮着涤荡林野。追击的回合已经到来。
康尼利维斯重重一顿法杖。
神秘引起更剧烈的异象。树林在洪流中颤抖,落叶簌簌,泛起梦幻般的粼粼波浪。光线随之汇聚,凝结成一把辉煌、壮丽的巨型长剑。它倒映在光明的河流上,犹如倒悬的山峰,篆刻其上的文字勾连起神圣的脉络。
“恩典。”
话音刚落,神文一齐闪烁。就在这方寸之间,昼夜为之颠倒,漫天群星似乎在倒退。下一刻,长剑猛然坠落。
亡月骑士只得仓促应对。神秘形成涡旋,先熄灭了缠绕身躯的神术之火,再搅动起四周的魔力,盘旋而上对抗神术。电光石火间,死灵魔法不足以达到抵挡这一击的神秘度,只能稍作削弱,然而他已来不及做更多。如同审判一般的巨剑直坠而下,与熔流中上升的倒影相交汇,将敌人笼罩在一片溅起的碎光之中。
一个心跳的间隙,光华完全遮蔽了世界。康尼利维斯谨慎地修补庇护所,没有上前观察。尽管双方已有多次交手的经验,他仍不敢断言这一击的成效。
趁着熔流的余波还在奔腾,他当即着手处理苏醒的亡灵。四周不停袭扰的鸦群顿时迎来了灭顶之灾。在明光照耀下,神文不断拓宽着庇护所的范围,将视野所及之处的尸骨统统毁灭。
一时间,林场从百兽蠢动的邪恶之地,变作了万籁俱寂的净土。毕竟,此地但凡有半个亡灵残存,都将引起一场小规模的亡灵之灾。
决不能让女神的净土受到污染。康尼利维斯心想。他本来还对属国的处境抱有疑虑……可现在他明白守护属国的难度了。沉沦位面加瓦什回到了诺克斯,亡灵只需踏足国土,便能获得源源不断的补充。
恶魔的动作太快,他不能贸然向南方派去圣骑士。诸多属国之中,布列斯塔蒂克对议会来说意义重大,伊士曼就另当别论了。更何况,后者本也是盖亚教国,不值得信任。
就在这时,一抹深邃、幽暗的阴影渗入神术的熔流,把涤荡着的金色火焰污染成黑色。他的思考戛然而止。这很可能意味着敌人没能受到严重创伤。
不可能是运气。露西亚圣诫的威力冠绝诸类神术,且尤为针对亡灵。康尼利维斯仔细观察,终于发觉周围竟还有另外的神秘痕迹。“你还带了同伴。”他冷冷地说。
亡月骑士退到树林边缘,似乎要利用他的顾虑谋划些什么……“我的公主在哪儿?”然而,某人轻率地现身。
一位亡灵骑士出现在代行者背后,此人没戴头盔,露出俊朗的面孔。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烈焰。雨水敲打着他后脑勺里裸露的头骨。
“苏生骑士鲁斯文。”布鲁克阴沉地说,“看来你今天坏掉的是脑子。”
对方充耳不闻。“我的公主在哪儿?”他质问所有人。
康尼利维斯打量着第二个对手:他空洞的眼神、失态的动作还有混乱的言辞,无一不昭示着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白之预言时,他出现在诺克斯,作为亡灵骑士为死海之王效力。人们称他为“苏生”。
此人生前乃是凡人,死后方才有点火的机会。苏生骑士鲁斯文的情报并不是秘密,人们都知道,除非他的姐妹魔灵公主乌伊洛斯尼斯在场,否则他的疯狂不会停止。
对付这样的敌人,代行者也难免感到棘手。神秘生物是尸骸生灵,而凡人死后受神秘现象牵引,会逐渐变成幽灵。后者拥有奇异的形态,只有特殊的职业力量能接触到它们。而若幽灵一心逃跑,那对手便遇到了难题——幽灵没有实体,钻地穿墙不过等闲,膨胀收缩更是容易。人们只能沿着神秘痕迹追逐幽灵,且多半会跟丢。
“苏生”鲁斯文无疑是幽灵中的翘楚。神圣光辉议会与加瓦什战斗了几百年,期间神职者们与巫师联手杀死过“咒厄”,用圣诫术驱逐了“亡月”,还将黑骑士赶出了圣城,甚至达成过净化前任死海之王的壮举。但“苏生”和“魔灵公主”,他们从没有被驱逐、被消灭的记录。事实上,空境幽灵最近的一次失利,还是栽在了高塔用秩序边界设下的陷阱上。
没准这次我们会无功而返。代行者心想。议会成立初期,枢机主教艾席斯克罗曾特意研究过这些亡灵骑士。他翻遍圣堂的藏书,到墓地和死者之地探索,并拜访了许多职业与亡灵相关的神秘生物,然而直至今日也没能破解亡灵骑士不死的谜团。
“低级亡灵因形生灵,尸体支持着火种燃烧。”艾席斯告诉他们,“幽灵的诞生意味着他们拥有了新的自我,我们称之为‘夜之民’,说明它们是苏维利耶的子民。问我的话,亡灵诞生最根本的原因,是个体产生了神秘现象——死亡。死去赋予了它们新生。亡灵骑士的火种抵达了空境,进一步引发了这种现象,甚至很可能成为它的一部分。”
因此,不论我们用神术杀死它们多少次,这些亡灵骑士都会复生。康尼利维斯原以为这是唯一的解释,但……直到两百年前的亡灵之灾时,加瓦什的死海之王被露西亚神术杀死。代行者亲手熄灭了对方的火种。
那感受很难形容,令他记忆犹新。一定有什么东西。康尼利维斯陷入了回忆。那东西……女神的力量流过身体,覆灭了死海之王……就在那一刻,有东西被切断了。刹那的感受竟带来无限的奥秘,还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代行者说不准那是什么。
但他不必再困惑下去。运气好的话,很快我就能得到答案。康尼利维斯注视着敌人,权杖再度唤起神秘。
苏生骑士鲁斯文僵硬地抬头,眼眶里忽明忽暗。他试图微笑,然而死去的肌肉彼此牵拉,骨骼发出扭结的呻吟。顷刻间,无数血口覆盖了脸颊,他的面孔在笑容中撕裂:“我的公主,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