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休息吧。”海伦的声音和她的脚步一样轻。直到她开口前,拉森都没能发觉她的到来。女巫提着一壶酒,他能闻到其中蝉蜕的味道。“你又熬了一夜,是该睡个好觉的时候了。”
“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新先知回答,“你一定不知道暴雨地海是怎样形成的。”
“地海?不。饶了我吧。我从没去过那儿。据说许多鲸岛人在火山爆发时移民过去生活,史都华德应该了解。”
“克洛伊塔也知道。”新任先知翻开笔记,展示给她瞧。“六十七个凡人沿着通天的枝条爬上云层,定居在岛屿之中。他们试图在土地上播种,却因常年暴雨而失败,只能依靠神秘之地存活。还有雾之城的建造方案,那些工厂是镶嵌在岛屿上的,它们如同齿轮互相耦合,以抵抗周期性增大的浮力。瞧,真是天才般的思路。”
“我不是天才,也不想了解。”命运女巫哼了一声,“看来你现在是精神十足,够你再不眠不休一星期了。”
“我很困。”他不得不承认,“但时间不等人,光辉议会的使节不日就要启程,带着我们收集的情报——”
“我怀疑那其中少有真实的历史,拉森。它们的来源并不可靠。”
新任先知接过酒杯,凝视着其中旋转的蓝色液体,久久没有动作。“谎言。”他轻声念道,“我真希望你是对的,海伦。有人说只有占星师亲眼所见的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除此之外,一切记载皆有谎言的成分。我们是最好的历史学家……最好的……”
“光辉议会带走了谎言,嗯,反正没人知道真假。这是你的计策么?”女巫微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还是说,历史出错了?”
“它见鬼的准确性无可指摘。”拉森咕哝。
“但不合你的心意?”
“恐怕是这样。”其实导师死后,没有一件事合他的心意,但这些事都不必与“命运女巫”海伦提起。她是完全无辜的。况且,正是她为拉森提供了动力,才令先知勉力支撑,肩负起职责。我怎能拿困倦和抱怨的言辞来骚扰她?很久很久以前,我给过她承诺,可至今也无法兑现。最起码我该留给她一个安宁的夜晚……
“天快亮了。”海伦说。面纱后,她宝石般的双眼似乎能看透拉森的心中所想。“大家都去休息了,事务司官员们正逐渐回到岗位。你的小秘书呢?这段时间你完全离不开她。”
“啊,你说得对。”萨宾娜即将扮演他原本的角色,在先知和天文室之间辗转,每天忙得团团转。尽管她并非艾恩眷者……但这真的重要吗?有预言梦的天赋傍身,狄摩西斯也未能从白之使剑下逃得一命。
在那一夜,拯救拉森的是尤利尔和夜语指环索伦·格森,不是艾恩的梦。倘若那突兀出现的女人没撒谎,她用破碎之月的力量撕裂了“神国”,也遮住了命运之神的目光。
除了预言梦,萨宾娜的所有表现都在证明这孩子于占星术之道拥有卓绝的天分。她将是合格的天文室教授,且一天比一天经验丰富。
“我让她看着罗玛。”拉森回答,“这小狮子,她也在寻找当年的真相,我总担心她出事。有关神降的秘密,她还是不要知晓太多为好。”
海伦脸色一沉:“梅布尔·玛格德琳将自己的使命强加给罗玛,自己却一走了之。那天的仪式……”
“……并非她的错。我有个猜测,海伦,我认为她是在帮她。失落的传承将帮助罗玛摆脱限制。”
“限制?”
“只是猜测。”拉森含糊地说。他也避免让海伦知晓太多,以免引来那些奇异之物的窥视,另一方面,这终究是惊世骇俗的论点,他尚未找到足够支撑的论据。“古老的职业未经打磨,道路虽艰难,成就却不可限量。别担心,这孩子正在健康地长大。”
“我不担心她。”海伦说,“她吃得好、睡得香,白天玩她的弓,夜里无需工作,多少人梦寐以求!她的作息比你规律得多。你这么废寝忘食,拉森,我倒要问问你,结果如何?”
我宁愿什么也没找到。拉森心想。
暂时压下高塔的动荡后,他迫切地寻求解答:神降和神国,圣者的境界,还有任何能让克洛伊塔摆脱泥潭的策略。光辉议会的到访给了他新方向,先知开始从尘封的典籍中搜索,沉浸在三千年的漫长记录中,并久违地找回了学徒时面临年终结业考试的心情。
然而答案却告诉我,而今的一切都是我们自找的。
“你找到路了吗?”海伦似乎也提起了兴致。导师去世后,她同样在追逐更高的境界。大占星师们都清楚,新的先知只能维持局面,新的圣者才能力挽狂澜。
“很难判断。”拉森叹息,“我们的资料和记录太多了。”
“可能光辉议会的进展更快。”
“不。”他断然否认。这倒是无可置疑。“神圣光辉议会没有长久的底蕴,才要求助于我们。”
“有人说——大概是他们自称——这些露西亚修士是先民时期审判机关的传承,还获得了银歌骑士团的遗产。”她颇为轻蔑地说。
“这些不是底蕴。”拉森翻出另一本笔记,上面记录着“神圣光辉议会”从诞生到现今的经历。他将某一页展示给命运女巫,证明此番论调并不是为了讨她欢心。“自审判机关随帝国的陨落而消失,到神圣光辉议会诞生,间隔了一段很长的空白期。那段时期正是邪龙降临、大同盟成立的阶段。后来随着胜利者离世,银歌骑士团解散,银歌骑士也退出了战争舞台——他们原本就是先民帝国的皇家近卫骑士,帝国覆灭后则由胜利者领导。”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银歌骑士退出了大同盟?”海伦皱眉。
“不,你记得没错。这些骑士多为名门之后,他们的‘退出’只是不再佩戴银歌骑士的头衔,等他们回到家族中,便会重新戴上家徽或同盟团体的标志。”
“这样他们的后人也不会再称银歌骑士,以先祖为荣了。”海伦一耸肩,“否则算下来,我也是银歌骑士的传承者了。”
话虽如此……海伦是胜利者的血脉后人,即便不是传人,她的身份在诺克斯神秘领域也举足轻重。七支点脱胎于圣米伦德大同盟,胜利者的后人将在任何支点受到礼遇。在狄摩西斯死后的高塔中,倘若没有她的支持,新任先知拉森能否平息事态还是未知。
你是全世界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拉森心想。但在我心里,你的地位还要超过胜利者,亲爱的海伦。这话他不知还有没有说出口的一天。
“有一名银歌骑士的侍从。”拉森放下酒杯,“他离开主人后回到了家族,但后来又脱离了诺特兰德家族,自成一脉。他将传承交给了下一代,并自称是银歌骑士团的传承者。神圣光辉议会的创建者之一,就来自这个家族。”
女巫若有所思。“光辉议会的一支是某位银歌骑士的传承者,审判机关留给他们的才是某种遗产。”
“就是这样。圣骑士是修士们将审判机关的遗产和银歌骑士技艺捏合在一起的产物,显然那位侍从传给后人的技艺并不完整,圣骑士团没能再现银歌骑士团的辉煌。”
“依我看,也许他们是少了胜利者这样的骑士长。”一抹微笑在她的面纱下一闪而逝。
“的确。”拉森赞同,“银歌骑士团战无不胜的传说是由维隆卡一手缔造的。圣骑士团嘛,他们无疑也是强大的神秘生物团队,但除了面对亡灵,圣骑士依然遭遇过许多失败。”
海伦的笑容不见了。“不,圣骑士对付亡灵时也不见得成功。”
光辉议会因亡灵之灾而发迹,搅动了神秘领域的局势。直至“圣者之战”爆发、落幕,克洛伊塔面对光辉议会取得的上风,有大半来自曾经白之使与圣骑士团的战场。后者引以为傲的技艺,在统领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先后拜访高塔的三位议会的使者,爱德格主教和他的学徒莱蒙斯都是统领的手下败将,而艾席斯克罗主教——此人的全名为艾席斯克罗·诺特兰德。
黑骑士杀死先知后,尤利尔揭穿了他的身份。看来,圣骑士团面对亡灵时的战绩并不特殊,只是敌人不同罢了。
拉森不由得心中沉重。哪怕过去了两年之久,在命运集会中,那叛徒仍是禁忌的话题。血债要血偿,我废寝忘食的工作也有他的一份。
“你记得阿加莎·波洛吗?”海伦转移话题,“她是尤利尔的邻居,治安局警员,却死在火种仪式前夕。事务司还派人询问过我们,因为罗玛为她买过船票……前不久这小狮子告诉我,她似乎查明了这桩谋杀案的真相。”
这是当年遗留的谜团之一,拉森的占星术也难以堪破。他业已接受占星师无法知晓世事的现实。“谁干的?”
“她不肯说。”海伦无奈地微笑,“这孩子坚持要找到证据。”
“没证据?”这可不算“查明”。
“物证难以追溯,不过或许她有获得人证的方向罢。只看能不能撬开对方的嘴了。”
拉森怀疑根本没有所谓人证。“银十字星”奥斯维德亲自为死去的学生施法,却没能找到半点线索。那枚藏着死者遗言的低语之种,试图指向外交部……倘若其中内容被凶手篡改,这便成了桩彻头彻尾的悬案。讽刺的是,以侦破悬案着称的“侦探女王”波洛小姐,如今正是案件中的死者,而活人们统统没有为她伸张正义的能耐。
“她还要到伊士曼去。”海伦发出一声叹息,“不用说,肯定是去找尤利尔,他们关系很好。可时候不同了!我想过告诉她实话——”
“不行。”先知当即否决。
命运女巫瞪了他一眼。“当然,我拒绝了。你以为我会在这些事上听她的?像你一样纵容这丫头?”
“我惩罚过她,但效果不佳。总不能真将她关起来。你有什么好办法?”他反问。
“噢,我的确有。”
先知眨眨眼。“愿闻其详。”
“从空岛霍科林回来后,我狠狠揍了她一顿。”海伦冷笑一声,“否则你以为她会在跑掉前跟我们商量?你的小学徒早就是外交部的使者了,拉森,她有权离开独自总部。这些你究竟考虑过没有?总而言之,她也算有所成长了。你瞧,先知大人,你的教育距离失败仅有一线之差,这差距之所以存在,不过是因为罗玛还没在闯祸时送命。”
“我太忙了……而且这孩子和当年的你我大不一样。”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们男生的言传身教呢。瞧瞧吧——一个整日折腾混合药水,浑身怪味,与恶魔有染;另一个跟牛一样顿顿吃素,却长得人高马大,毕业时荒废学业转道去了外交部。还有一个天天睡不醒,最终竟成为先知的学徒、天文室的教授。这家伙最让我不理解,他是哪儿来的自信,去教导其他学徒的?”
“萨宾娜不就好好的嘛。”拉森嘀咕。
“当然,我正要说这回事!她是你的秘书,先知大人,也是未来的天文室教授。你近来忙得不可开交,所有事务由你自己过目……这又是什么原因?让我告诉你答案:当神圣光辉议会的使节来到高塔时,这姑娘贷款了未来四十年的假期,只为了避免与那些露西亚神官碰面。她以为克洛伊塔是什么地方!”
“见鬼,萨宾娜应付不来神官。”连尤利尔都没见过她哪怕一次。他开始意识到萨宾娜的问题有多严重了。
“难以置信。拉森。她一次也没出现过!”女巫恼火地嚷道,“我恨不得光辉议会被天上掉下来的星星砸个四分五裂,可你有看到我避开使节么?”
“不。你并不畏惧敌人。”
“畏缩之辈难当大任。不,我不指望这孩子像你我一样,还没轮到她们去面对风暴……但她是你的接班人,先知大人,她起码也该分担一些工作。萨宾娜小姐是这一届最优秀的占星师,所有人都相信她会加入集会。到时候,她要怎么避开来访的光辉议会使节呢?”
拉森终于无言以对。
萨宾娜和罗玛是最可能进入命运集会的学徒,她们各有优点,却也有难以克服的缺陷。拉森作为导师,对此可谓是一清二楚。他试图通过柔和的手段教导她们,但至今收效甚微。
“依我看,你的教育方法甚至比不上那叛徒。”海伦直截了当地指出,“也许当年你该强硬一些,让尤利尔做占星师学徒。他既是艾恩眷者,又是命中注定改变未来的人。”
当时在狄摩西斯面前,你可只顾着看我的笑话……但这都不是关键。“太晚了。”
“对那时来说是晚,现在却刚刚好。”命运女巫稍一停顿,“我很喜欢那孩子。他不像罗玛,他知道分寸。”
倘若你知道他在神国中对狄摩西斯说的话,就不会这么认为了。拉森心想。这小子竟敢要求脱离克洛伊塔,去追寻他的正义。不。事实上,秩序与结社的斗争本没有正义可言……与其说他是为公义,不如说是为良知。在统领学徒的眼中,它胜过一切利益的权衡,而公平无疑也是种权衡。
况且,他的胆子可比罗玛大多了。
“就能力而言,尤利尔的确符合要求。”这点先知也承认,“但他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得不偿失。说到底,除了作为信使,尤利尔还是埃兹托我照看的后辈。”这孩子救过我一命,而且拜恩帝国的阴影在外,我们要冒的风险多半不比他本人小……“不论如何,我有责任保护他。”
“你只能保护他一时,拉森。他有自己的使命。人们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改变命运,向来如此。”
“你我都是占星师。假如我坚持要改变别人的命运,会怎样呢?”
“那有你插手的人生便是他真正的命运。”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拉森无奈地微笑。说到底,“命运”的定义本就不由凡人做主。不久前,我是也对此深信不疑的一员。“命运是无数未来可能性中确定的一条,海伦。只有当它实现时,才会展示在我们这些凡人眼中。你和我,看到的只是可能。”
“相对的可能。”女巫指出,“倘若目标是凡人,我们的预测便是命运。而一旦换成同行,再深奥的占星术也会在神秘度的影响下失效。唯有预言梦不遵守这个规律,因为它来自奥托,是神灵的启示。”
这也是它从不失效的原因。拉森心想。对命运之神而言,我们和凡人并无区别。他继而回忆起导师的教诲。预言梦也可以改变,只要我们足够强大,足以与诸神并肩……
他还记得自己追问:“要向您一样成为圣者吗?”
狄摩西斯给了拉森一个不算明确的答案。“这只是最简单的方式。”老先知冲他眨眼睛,“说到底,梦境预言通知我们的只是最大概率发生的事情,它是一种情报,意象的混杂,而非定好的结局。翻开一本诗歌,或许你已知道最后一页写的是什么样的句子,但是否翻到那一页,取决于你的心情……和你今晚的下班时间。”
取决于我。如今这话听来是多么傲慢啊。
“我找到某些古老的笔记。”他对海伦说,“是有关于先民帝国的起源的。”
女巫皱皱鼻子。“尘封的典籍。”她大概是想说“陈词滥调”,但想起自己的身世,于是改了口。“追寻历史太没必要,先民帝国时期根本没有圣者,连空境也是凤毛麟角。依我看,你的精力应放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才行。”
“一切发展的根源乃是当时不可解脱的矛盾,海伦,有因才有果。”拉森告诉她,“如果没有外部威胁,单靠自我的追求是不足以开拓道路的。况且,如今我们面对的也非新事物,而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
“那么,关于这该死的问题,有可能遗留给你我的后人么?”
你与我的后人?她的形容令他心中一动。“再不解决,克洛伊塔恐怕没有后人可言。”
“好吧,导师选择了你,说明你的判断多半值得信任。”海伦咕哝一声,“我洗耳恭听。”
“光辉议会打着女神的旗号,来翻我们的故纸堆。于是我也从神降入手,调查克洛伊塔参与过的相关事件。”拉森拿出垫在笔记下方的手稿,扯到开头部分。“涉及神灵和遗迹,天文室的占星师没法用预言给予帮助,只有观景台能进行观测……因此两千年来,此类事件均由外交部负责,除非发生在总部,否则天文室不会插手。”
“我对此了解不深。只有接触过神降相关的成员才能着手处理,是吗?”女巫回忆,“杰瑞姆提醒过我。”
“‘守门人’正是负责相关事务的命运集会成员,但他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白之使。
“空岛霍科林是我们的属国,杰瑞姆才会常年守在那里。他说那儿其实是克洛伊塔的发源地。嗯,想必先民时代就有守门的人了。”
“不止是看守高塔的根源……诸神走后,祂们留下的事物仍有风险。”
海伦若有所思。“阿布罗兹的阶梯曾延伸到霍科林上,引发了十数年的失踪事件。但那里本就是神秘之地,人们行差踏错,才会一去不回。加瓦什的魔灵公主闯进阶梯,也因不熟悉环境而失手获擒。”
拉森从未到过那里,如今女巫说起故乡的怪谈故事,听来更觉诧异。“狄摩西斯大人要我们看守阶梯……他对守门人阁下有所吩咐么?内容是什么?”
“杰瑞姆从未与我提起。”海伦不太肯定地说,“他和导师似乎有过约定。既然你需要,我就回去问问他。”
大概导师对我们隐瞒了某些事。拉森心想。或许并非是隐瞒,而是我们暂时没必要接触。在有必要的时候,他才会告诉他的接班人。但拉森没能等到那一刻,黑骑士的背叛终结了狄摩西斯,和他那些未能说出口的秘密。毕竟前者也是知情者。看来,我们只可能从守门人阁下口中得知阿布罗兹和诸神的秘密了……
“千万别勉强。”拉森嘱咐。集会之中看新任先知不顺眼的成员大有人在,杰瑞姆的态度并非像他的养女海伦一样明确。
“我也有好奇心,先知大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为难。”
你分给旧典籍的兴趣还不足对集会现状的千分之一。拉森心想。他深受触动,心怀感激,然而海伦的支持无法扭转所有人的态度。
“诸神离去后,人们建立了奥雷尼亚帝国,才被称为先民。在此之前,诺克斯在诸神的引领下前进,人们生活在神灵创造的天国,自称‘神民’。”他继续说道,“我们看守的阿布罗兹是诸神的遗迹。根据记录也可以确定,在诸神时代,苍穹之塔克洛伊便是奥托的追随者,向凡间传达祂的预言……后来诸神离去,狄摩西斯帮助你的祖先建立了奥雷尼亚,先民的帝国。”
“或许吧。”海伦漫不经心地说,“杰瑞姆也告诉过我,阿布罗兹是天国的阶梯,高塔的源头。这些身世我不怎么在意。”神秘支点时代早已摆脱了帝国主义的思想束缚,比起胜利者的后人、先民皇帝的血统,海伦更愿意成为集会的“命运女巫”。“你查这些故事做什么?”
原因是明摆着的。“我想,哪怕是导师所带领的高塔,也与我面临过同样的境地。他的行为可以给我启发。”诸神离去,阿布罗兹通往不可知之地,这意味着克洛伊塔失去了命运之神的注视,占星师们无异于跌落凡尘。彼时正如此刻啊。
“但愿吧。”海伦对他的故事半信半疑。她的怀疑也有原因——很难否认的是,诸神时代的克洛伊塔与圣者时代大不相同,成员的习惯、秉性和认知也有几千年差距。人们与诸神离得太近,占星师记叙历史时,很难摆脱时代的影响,不对高塔起源进行美化。我们的记录未必是事实。“你是说,导师爷爷为了拯救高塔,才协助我的祖先建立奥雷尼亚。他怎么办到的?”
这高塔的记载里倒写得清楚。“谈判。”
海伦皱眉:“用口才?”
“以及我们的专业。”拉森难掩语气中的荒谬感。他的指尖擦过笔迹,手稿缓缓上移。“狄摩西斯为开国君主赛莱贡·洛斯柴尔德一世带去了一个末日般的预言:一旦秩序生灵无法团结,诺克斯将陷入毁灭。”划向最后一行。“而一位冠有皇帝姓名的英雄,将是拯救世界之人。”
“胜利者维隆卡?”海伦瞪大眼睛。“他是大同盟的核心……这样也算是帝国的皇帝么?”
“谁知道呢?奥雷尼亚与圣米伦德大同盟无疑是不同的。不过,他本就作为银歌骑士长迎娶了奥雷尼亚的海伦公主,自然也算冠有皇帝的姓氏。”
“很难想象。”女巫犹豫着开口,“相隔一个时代的预言,能有这么……精确。他给出的是预言梦,还是对梦的解读?我记得先民初期的确有一个预言梦……”
“那是宣告诸神离去的青之预言,海伦。火山爆发也没有毁灭世界。看起来,狄摩西斯大人在预言中提及的灾难……”
“是温瑟斯庞带来的龙祸!”微笑重新在她的面颊上浮现。“这样一切就对上了,胜利者拯救了世界。狄摩西斯作为先知,协助他实现了预言。”
拉森抬起头。在心底,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附和,要他承认这就是当年的事实。然而……
“在我们的记载中,关于毁灭的预言,‘拯救世界的英雄’这一句。”他停住了。
海伦靠近他。“什么?”
“这一句……”
“怎么啦?拉森?你看到了什么?”
“是谎言。”新任先知翻到手稿的背面,上面贴着一张张不知何处撕下来的便签。命运的气息萦绕在字符上,保留下古老的信息。
『他不在乎预言,他认定自己能获得胜利。』
『……黄昏时分,毁灭终将到来。阶梯通往……』
『我犯下了可怕的罪行,南方的门……』
『……我要警告他。不论如何,人们必须团结一致,相信我们的家园能够得到拯救。我们必须立下誓言,牢牢守住秘密。但赛莱贡告诉我,人们无法效忠唯一的皇帝,因此他需要这个英雄,在旗帜下团结所有人……』
『……火焰皆告熄灭,我们战胜了困境。诸神离去后,人们首次依靠自己的意志改变了命运。』
“他预言到了邪龙和地狱的灾难,英雄也如期拯救了世界,这有什么问题?”海伦没明白,“哪里提到谎言了?”
“时间是倒序的,海伦。”拉森告诉她,同时指向最后一段文字。“这是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