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尔从未想过乔伊会在战斗中落败,在圣白之城卡玛瑞娅,使者封印破碎之月的仪式时顺手将神圣光辉议会的枢机主教冻成了冰块。后者是圣骑士长莱蒙斯的神秘导师,而尤利尔与莱蒙斯两次在月之都交战,第一次没有神秘度的差距,他却连一击都挡不住;第二次是与诺克斯佣兵团一起对抗圣骑士,莱蒙斯斩断了乔伊交给他的冰霜之剑。如果不是月都的神秘环境陡变,尤利尔怕是已经成为杜兰达尔下的亡魂了。
可那是空境统领白之使,不是现在的乔伊。不完整的『忏悔录』无法像羊皮卷一样为主人迅速恢复魔力,他必须尽可能地不使用魔法战斗。
破烂的栈道上,乔伊已经熄灭了火焰。他拔出地上的冰刺,头也不回地打飞一个冲过来的傀儡。它像块巨石一样砸倒了一连串的同类。不停有火焰箭向他飞去,使者一转长矛,弩箭犹如儿童玩闹时弹出的草茎打上石壁,软弱无力地跌在地上。其上的火花皆告冷却。
但烟雾中亮光乍起,一道闪电轰击在『孤傲礼赞』的六角棱盾上。炎之月领主警惕地保持着距离,看来他学聪明了。使者投出长矛,恶魔也立即元素化躲开,打定主意不与白之使硬碰硬,只不过乔伊的攻击密度极高,恶魔借助废墟和黑巫师傀儡的帮助才得以四处逃遁。可不论如何,双方一时半会儿都难有进展。最终使者已经站在凡人的尸堆上,而恶魔领主却游窜得更自如了。
“他很少用魔法。”女巫也能指出战斗胶着的根本原因。
冰霜之剑和黄金之剑一左一右握在手里,学徒捏紧剑柄。“不需要魔法。”
命运女巫拽了拽斗篷,跨出一步。周围的元素箭矢顿时改换目标向她飞来,而后穿透纤细的身躯钉入石壁或木隔板。这些魔法穿透的不是真人,而是过去的影子。竖琴座象征过去。船坞中似乎没有了威胁,只有折返移动的傀儡数量在不停增长。“待在上面。”她说。
“请您也留在这里,阁下。”尤利尔不是要赶去帮忙,也不希望海伦女士过去。
尤利尔需要乔伊与敌人耗时间。『忏悔录』的部分能够感应到彼此的存在,黑骑士不会来这里,藏在暗处的只有可能是水银领主拉梅塔。不管她是否将那一页忏悔录带在身上,她的目标都只可能是船坞。梦境已经无数次地证明了这一点。
海伦女士应付重伤未愈的水银领主不需要太过费力,但炎之月领主赛若玛在不故意拖延时会相当棘手。尤利尔希望她能够在观战中做好准备——竖琴座女巫本就是大部分元素使的克星。她看得越多,我们胜算越大。
关于女巫职业的知识是学徒在梦境中获取的信息,只是尤利尔将计划告知导师后,他仍打算在战斗中直接抓住恶魔——这似乎是比尤利尔顺其自然的计划更稳妥的方法,因为梦境和现实不可能完全相同。事实上,现在尤利尔的大半不安正来源于此。他的梦境里没有南娜,偷走炼金零件的老盗贼也总是在他抵达前就将年轻的那个同伴杀死了。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坦白『灵视』,除了乔伊,没有人会完全信任他的判断。
但他的阻止起了效。海伦女士停下脚步,那根银针还留在她的眼眶里。女巫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问。这本是好现象,可尤利尔反而又开始担心。她会怎么定义我的魔法?是否会将它与恶魔联系起来?我应该用梦境尝试一次不说出自己的力量的未来。
太晚了。尤利尔不知道乔伊怎么对他们说的,只能闭上嘴巴相信他。“我们的战场同样重要,阁下。”他的目光在船坞周围搜寻。拉梅塔每次进入室内的办法都不同,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她必然会来。
我不会每次都成功。尤利尔很清楚这点,在梦境中他失手了很多次。不是因为计划出了漏洞或意外事故来搅局,而是单纯的……失误。他在战斗中抬手慢了一步、判断出错了一回、分神了一刹那,事情就可能变得无法挽回。然而现实绝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他必须一次功成。
一个傀儡突然挣脱束缚。
“左边!”尤利尔提醒。异样的魔力接近,在他看见它猛扑向女巫,企图抓住她的右手之前。乌茜·格森被女巫戴在小指上,里面藏着炼金零件。
海伦女士扭头盯住它,眼眶里的银针尾部不住颤动。傀儡在奔跑中猛然顿步,险些栽倒在地上。然而在两种效果相左的神秘的作用下,它的身体悬于半空,不稳定地挪动着。『逆境』将傀儡向后推,『弄臣』则驱使它朝前跑。
工厂中阴影游窜,拉锯之中,黑巫师们操纵的傀儡蠢蠢欲动。不能这么看着。尤利尔转过身想让南娜退到外面的平台,却看到女仆从二楼的栏杆上跳下去,将一只失控的傀儡撕成两半。
他愣在原地。这次的感受很清晰,南娜的灵魂不是火种,进攻时也没有任何神秘现象伴随。她完全就是个凡人。这世界上有很多种族在尚未接触魔力时的身体素质就能超越人类极限,但尤利尔没在南娜身上发现任何异族的特征。她是什么人?
尤利尔来不及询问,两把刀刃直朝着他的背后袭来。他一剑横扫,傀儡刺客当即身首分离。森森寒意扩散,把蜂拥上来的士兵们冻在原地。到现在他还没看见水银领主拉梅塔的影子,无往不利的恶魔火种感应也失去了作用。这不奇怪,逃避神术的魔法就是无星之夜用来保护无名者的,尤利尔只能在对方使用恶魔力量时察觉到细微的魔力扰动,定位可无法奢望。
好在拉梅塔的目标只可能是命运女巫的指环,尤利尔全神贯注,观察着海伦女士周身的状况。南娜再次踢开那个禁锢松动的『弄臣』,一道不祥的黑色线束擦过她的额头,击穿石壁。
海伦女士立刻余出了空闲。她转移注意力,将环绕的傀儡推出房间。她的手段并非是暴力的抗拒,而是直接控制过去的痕迹在他们的现在产生效果。这些人无声无息地撤离,好像从来没有进来过。女巫的身影也在月光下淡化、隐没,尤利尔转过身,看见海伦女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她也很了解我的巫术。”海伦女士说。
“您是克洛伊的‘命运女巫’阁下。”学徒指出。拉梅塔了解女巫才是正常的,恶魔藏在暗处,海伦女士使用魔法又没法藏着。
“不是‘观看’性质的肤浅了解。”她解释,“这头恶魔对巫术——不论是正统巫术还是黑巫术,甚至连竖琴座的巫术都有相当专业的认知。一旦她全力出手,我很难保证你的安全,你最好先离开这里。南娜,你来保护他。”
我用不着。“阁下,我可以肯定水银领主没办法全力出手。”尤利尔告诉她,“白之使让她受了重伤,还不止是身体层面的。她的神秘度被削弱了。”
女巫将银针拔出来。“白之使也一样?”
“他很好。”
“统领是我所见过最强大的空境,也许我该担心自己。”女巫抓住自己从斗篷里垂落下来的发辫。“青之使狄恩·鲁宾曾想让我进入外交部,但先知大人否决了。你作出的判断与他不同。”
“是先知大人获得了红之预言。”尤利尔低声说,“是他派您来到伊士曼,阁下。”
“噢。”海伦女士看起来像是明晰了某种启示,她表情变幻,声音低缓地自语,“他不是安德莉亚。而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建筑颤抖起来,一根根金属刺从地面凸出,密集地投射在左侧楼梯上。南娜原地起跳,攀上栏杆,身体在一片淡黄色的气浪中颠簸。尤利尔用神文锁链一把拉她上来。“待在我这里。”他对女仆说,忽然注意到一堆摆放在底层的炼金战船残骸渐渐融化。
南娜点点头。海伦女士退到阁楼外的平台上,白之使带着一身鲜血和寒意降落在她身边,烈焰浇熄后的蓬蓬白雾如硝烟升腾,被海风撕扯。她将那袋至关重要的炼金零件交给使者,同时扭曲银针将周围的钢铁团成一团。他们暂时交换了对手。
一切都在按照预计的情况发展。尤利尔略微放松了些。
见此情景,恶魔的力量开始暴动。细线从金属团中抽离,飞速拧成一股银光闪烁的绳索。它朝阁楼甩动,使者立即跃上横梁,尤利尔与南娜则朝另一侧回避。然而钢索在半空灵巧地回折,冲出阳台打碎了垒叠在底的支杆。阁楼向后倾倒,浮台也不住起伏。
失去了女巫的牵制,黑巫师和傀儡重新进入战场。一时之间,金属和巫术在房间里交错,将尤利尔和使者分割在高低不同的位置。空境针锋相对的神秘令人窒息,但学徒没受多少影响。
“尸体!”他对乔伊高喊。
使者展开福音书,暴风雪横扫过房间,冲向角落里一具被撕成两半的傀儡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