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尔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就在‘湖里的妖精给你留下珍宝’?”
“伤口。”他叹息一声,“教训才是宝贵的。它告诉我们,再怎么名誉堂皇的种族,也会有几个异类。”更何况我对妖精了解不多。
“我以为你擅长辨别谎言呢。”下楼梯时,少女伯爵说。
我擅长找不同,这种娱乐也许会使我变聪明。“这要看情况。”他含糊地回答,“有的时候,美丽的谎言比冷酷的事实来得亲切。在莱蒙斯面前,你干嘛说自己知道议会的目的?”
“当然是因为我不信任他。”
“这是两回事。”
“一回事。想要修复与威尼华兹的友好邦交的光辉议会圣骑士,还有冒充佣兵被揍得半死不活的神秘学徒。如果你是我,会怎么选?”
我没得选。“虽然后者也不值得信任,不过接触更安全。”尤利尔苦笑着纠正,“我的确冒用了诺克斯佣兵团的名头,但冒险者们多半不会为这个揍我一顿。你说得对,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忽然丹尔菲恩说:“他在说话。”
学徒立刻收声。他听见门外传来脚步,人声却很轻微。有人进入了城堡,但多半不会是友军。他清楚克洛伊塔驻守伊士曼南部的神秘者只有埃兹一个人,而乔伊在黎明之前不会离开祭台。
圣骑士在防备我们窃听,尤利尔意识到,他知道我们就在城堡里。
但就在他不抱希望时,声音却变大了:“卡德尔,你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别指望我会奖赏你。”圣骑士长拉开了面甲。
“这位骑士兄弟下手不轻。”约克的声音传来。“你用不着责备他,否则我就要倒霉了。”
尤利尔一探头,果然看见橙脸佣兵被两名骑士一左一右抓住手臂,剑和匕首摆在地上。但梅米不在他身边。
莱蒙斯皱起眉头。
“我可没这么干。”在圣骑士长的逼视下,那名骑士赶紧解释。“他是个西塔,长官,我顶多给他点口头警告。”
“这话倒是真的。”约克说。
“他还是个佣兵。”然而另一名骑士补充。“而且试图违背女神的旨意。”
“祂的旨意不是留给我的。”
“但你是祂的信徒不是吗?”骑士提高音量。
“够了,何塞!”莱蒙斯厉声说,“要是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他人的信仰与你一样不可动摇,就算西塔崇拜苹果馅饼也与你无关。现在,士兵,给我滚回队伍去!”
冒险者露出夸张的挑衅笑容。“我的同伴呢,大人?”他并没有四处张望寻找。“你不会给他毁尸灭迹了吧?”
莱蒙斯扭过头,不理会佣兵的提问。“瑞茜呢?她的骑士都在这儿,自己却跑去祈祷了?”
“我们没找到她,长官。”何塞低声回答,“投影入侵了威尼华兹,等我们登上二楼,瑞茜小姐跟冰地伯爵一同不见了。”
“那应该不远。”白银铠甲的圣骑士长一挥手,“兰科斯特小姐就在城堡里,还有一名高塔的学徒。她似乎被劫持了。”
他瞪着约克,“你的同伴比老鼠还要难找。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骑士们!”莱蒙斯下令,“现在去找到那头狼,顺便把瑞茜小姐带回城堡来。我们的伯爵大人一定受到了惊吓,我需要一位能安抚她的神官。”
“等等,你说尤利尔把冰地伯爵拐走了?”约克语气古怪。
“或许是在保护她。但他受了伤,这里又不安全。”圣骑士长一丝不苟地说。“别想着制造麻烦,西塔。你现在跟着我们,事情结束后,我就把你和那名学徒一齐交给白之使。”
令他十分意外的是,这回佣兵立刻听从了。元素生命的神情仿佛是在忍耐着不笑出来。
……
“他在笑什么?”伯爵问。
“当然是梅米没被抓到。”尤利尔知道原因,可现在他是万万不敢说实话的,“我们不会有事,但万一梅米逃不掉,那就是要了他的命。”
“你们是为了那个狼人?”
“为了自己不贪图别人的宝藏。”
“宝藏?”
“没错,妖精的宝藏,我从她手中赢来的。我们三个人,噢,算上白之使是四个人,一人一份。无论是切蛋糕还是分苹果,四总比三容易。”
他以为丹尔菲恩会用一种轻蔑的态度告诉他,冒险者眼中的珍宝财富在贵族中不值一提。但事实上,冰地伯爵小姐似乎有点激动。
“卡玛瑞娅的精灵宝藏!”她重复了一边。“你们在妖精手中赢得的宝藏,赢得的荣誉。”有种怨恨溢出她的眼底,“这可真是好运气!”
尤利尔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这位大小姐是什么毛病?“我以为你看不上那些财宝呢。”他忽然想起在霜叶堡时,这位公主殿下就被加文的所谓宝藏骗得差点丢掉性命。莫非她还没长记性?
只不过,霜叶堡的秘密是真实的,而妖精奥萝拉给了我们谎言。尤利尔发现自己也同样没长进。不过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誓约之卷,总觉得责任不能全归自己。
“不,我只是不喜欢触手可及的东西,那样便算不上珍宝。”伯爵说。“你们的宝藏现在跑哪儿去了?”
“就在外面的湖底下。”
“有那只小野狗一份?”
“他是头狼。其次,他的年龄比你大。”学徒纠正。
“他是诺克斯佣兵团的冒险者?”
尤利尔想了想,“事实上,他的职业比冒险者伟大得多。他为王国修筑铁路。”
“一个灰不溜秋的小东西。以他的种族而言,在人类的城市里找到工作可真是不容易。”丹尔菲恩对所谓的伟大之说嗤之以鼻,而学徒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说到铁路,王国列车到底有什么意义,让这些圣骑士不惜得罪苍穹之塔?猎魔运动后,如果这些骑士是聪明人,最好这辈子也别上冰地领来。”
“我没在这里看到什么列车。”他用不着领着少女在一楼绕圈子了,圣骑士团早已走开。
“议会是根据预言得到消息的。”伯爵自顾自地分析,“他们的水准肯定比不上高塔。‘穿梭冰山与黑湖的钢铁之龙’,这就是议会的目标,一个意象。”
“穿梭冰山与黑湖的钢铁之龙?”尤利尔下意识重复。但他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却不是浮云列车,而是绿蔷薇城到安格玛隧道间,那条蜿蜒曲折的黑月河。
虽说它并非钢铁,但这条源自破碎之月的河流的确称得上穿越了莫里斯山脉和地源黑月湖……他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阿兰沃军队的铠甲由钢岩打造,在大战后尼克勒斯沿河道将王都迁移至山脉下。期间,必然有无数钢岩沉入黑月河。
“他们要找的是黑月河之源。”学徒喃喃低语,“也就是阿兰沃的祭台。”
丹尔菲恩十分不解。“碎月补全自我,对露西亚有什么影响吗?”
“日月同辉,你说可能吗?”
“可月亮自古以来就是破碎的,象征的又是幸运女神。祂……祂就算回归圆满,也不该对诺克斯有任何害处。”谈及神明,伯爵便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
“露西亚怎么想的,我可不知情。”虽然他见过的每个神秘者都把诸神已逝挂在嘴边,但尤利尔还是很希望盖亚真的存在。倘若如此,祂也许会回应我的祈祷罢。“走吧,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等着。有神术保护,没人能看到我们。”
“神术能维持多久?”少女伯爵竟一点没问他们要去哪。好一个刚离家的小公主,尤利尔认为她要比梅米难对付,不是没有理由的。当领主总不如当佣兵有趣,可若要佣兵选择,恐怕放弃有趣的人不会在少数。学徒早知道生活不易,没点燃火种前,他不会比狼人铁路工更有志向。
“足够到天亮。”学徒回答。
结果到了门口,伯爵又迟疑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等着人来呢?我是说,我如果失踪一晚上,安莎会急疯的。”
“谁是安莎?”
“我的女仆。”
“你可以给她留个口信。”他想到自己和梅米在一群骑士铠甲的包围下,讨论有关遗嘱的形式——作为贵族小姐,丹尔菲恩肯定能写字。如果我的未来充满这样玩命的冒险,那么早立遗嘱未必是不祥之兆。
“说点现实的办法,学徒!”伯爵命令。
“莱蒙斯先生见过你的面,他没必要在人前隐瞒这个消息不是吗?”
“他会怎么说?冰地领的伯爵大人在上任的当天夜里跟一个陌生的、粗野的傻瓜学徒逃离了圣骑士的保护?”
多么美妙的开端啊!“虽然我现在没有头衔,但别以为你胡说的这些东西我会乐于接受。”他开始觉得不耐烦了,“你要怎么样?告诉别人我劫持了一位领主?”
“这不会让你套上绞索。”伯爵不很满意,“我……我是为了协助克洛伊塔的行动?等等,这也很牵强。我想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很快会有卫兵来找我的。”
尤利尔不会放任她,因为莱蒙斯先行离开,见不到伯爵出现的圣骑士团没准会揍他一顿。看着约克在圣骑士中都遇到了寻衅的家伙后,他还是决定要谨慎一些。
“现在威尼华兹不需要你,丹尔菲恩。”他第一次叫出少女的名字。“秩序是身份的有效环境,混乱中就算你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关注。在天亮之前,你有几小时的时间是丹尔菲恩,而非兰科斯特或威金斯。”
“这么说的话,你愿意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