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法师就在霜叶堡——
“总管大人。”尤利尔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我想这时候还是不要进行可怕的猜测比较好,也许那头食尸者只是个例。”
不过身为城堡的总管,修诺先生考虑最坏的情况也无可厚非……可学徒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会让死灵法师放弃城市来到这里。
“城堡里有什么?”他几乎脱口而出。
修诺·威金斯盯了半天他手里的冰剑,犹豫片刻,还是识相地答道:“霜叶堡是疾影军团的指挥站。”
“指挥站,那是什么?”
总管大人面色狐疑,“是军团调动与下达战斗指令的中心。这你都不知道,小子,你真的是佣兵吗?”
所以我真的不是啊……
虽然很想接着问疾影军团又是什么,但尤利尔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再问下去即便有乔伊的苍穹纹章他也要露馅了:“疾影军团对死灵法师有什么用,城市中的亡灵还不够吗?”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霜叶堡内最有价值的就是指挥军团的权力。除此之外我可想不到什么特别的了。”修诺总管握紧了台灯,“领主大人或许知道更多,可我仅仅是城堡的主管而已。”
“鬼知道死灵法师盯上了什么。”
“您说得对,没人会知道一个活死人是怎么想的。”学徒故意这样说道。他听得到窗外传来士兵们列队集合时如擂鼓般的急促脚步,相信很快就会有人上来寻找总管大人了。
只是尤利尔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看着地上巴顿管家二次死亡的尸体,有些拿不准下一个来传话的佣人究竟是死是活。
派遣巴顿来袭击总管,是为了快速地占领霜叶堡吗?
不过死灵法师没有成功,霜叶堡的守卫军也打起了警惕,看样子局面还不算太恶劣。
“恶心的尸体,与蛆虫为伍的垃圾!”
修诺总管低声骂了一句脏话,而后绕过地板上的亡灵,示意身后的“佣兵”跟上来。他虽然不太信任冒险者,但让他独自与守卫汇合威金斯总管还没有那个胆子。
总管大人是个典型的王国贵族,这些人在尖刻、傲慢和狡诈的外皮下,往往是被权欲和财富放大的胆怯。他自然清楚等在这里只会遭到接连不断的袭击,军队的保护可比尤利尔来得安心。
“总管大人,霜叶堡的军队能拦下死灵法师吗?”学徒还是没忍住问道。
“别把军队和佣兵作对比。”哪怕是安危系于人手,修诺总管的毛病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比起某些盛气凌人的家伙,他其实算得上不露声色了。
尤利尔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他的印象里贵族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最开始对方的率先发问甚至让学徒有些受宠若惊。
神秘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同的心情。若非要说有什么新东西,他也只觉得失去的更多。
“疾影军团是王国精锐,西境的血之军团也曾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佣兵,如果你在塞万提斯的面前这么问,他会让你明白为什么你现在只是个冒险者。”
修诺总管信心十足。
学徒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戴着的纹章,心道你现在就被一个自称冒险者的人保护着,如果在这里的是埃兹先生,他会让你明白为什么他现在不只是个冒险者。
塞万提斯是疾影军团的军团长,这也与表世界没有区别。不过尤利尔也确实不知道更多信息了,毕竟报纸上可不会随便刊登有关军团的新闻,他希望修诺总管可以透露出更多东西来。
“疾影军团长大人,他值得尊敬。”尤利尔试图将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一些。
果然修诺总管上当了,或许他压根没想到会有不知道塞万提斯的伊士曼王国的神秘者:“别不承认,佣兵,即便是诺克斯佣兵团的考尔德也不是他的对手。”
“小子,你的功劳还不足以让你自傲——塞万提斯在松比格勒处死无名者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他们沿楼梯盘旋而下,穿过挂满肖像画的走道;一路上女佣和侍者不见踪影,显然是被警铃驱赶回了房间。
不知什么时候修诺跟在了学徒身后,当越过一处长廊的出口时,他这么随口说道。
无名者又是什么意思?
尤利尔一边警惕着,一边从总管大人的话里捕捉到了新名词。
他觉得索伦说得没错,自己应该去上上课的。
忽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修诺!真高兴你没事。”
来者披甲持剑,踏入大厅时地砖缝隙中的尘埃飞扬。火焰似的四叶徽记描绘在胸前,他拉开面甲,露出五官极为立体的面容,下巴上的一圈胡子格外惹眼。
疾影军团长塞万提斯一如尤利尔印象中那么沉稳、肃穆,而学徒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报纸上的肖像了。
一队队士兵紧随其后。这些都是疾影军团的战士,让只见过城防巡逻队的学徒下意识地有些心虚起来。
他摸了摸徽章,觉得自己其实也算不上冒充,便略略安下了心。
这么一走神,尤利尔就错过了军团长和总管的对话。实际上两人的安排他也听不大明白,当学徒忽然发现眼前的遮挡消失了的时候,他才诧异地抬起头来。
骑士分成两拨,十几名守卫跟着城堡总管去安抚威金斯家族的成员,其余的人又与军团长离开了。
“修诺大人?”
“噢,佣兵,你还在啊?你的消息来得及时,事情结束后,我会向考尔德给你表功的。”总管先生愣了愣,随后面露笑容地承诺道。
“还有使者大人,孩子,他会知道你完成了任务。”
……
几分钟后,尤利尔坐在城堡外侧的走廊里,有点不知所措。
修诺总管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完成了乔伊交给他的任务。死灵法师和四叶城用不着一个新晋环阶的神秘者操心,等到死灵法师授首、混乱过去之后,塞西莉亚的仇恨便也烟消云散了。
而学徒也不是毫无作为:他救下了霜叶堡总管,及时警示了疾影军团,这已经足够了。
然而尤利尔没有放下重担的轻松。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哪儿也不需要他……但学徒下意识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无所事事的呆在这里。
“我只是个普通人。”他尝试安抚自己,“我做到了最好。”
这时尤利尔无比想念索伦,他只想找到一个人说说话。他的迷茫无处倾诉。
『你在想什么』
学徒幻想自己眼前出现这么一行霜白的字迹。
“什么都有……比如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吗?那又为什么不该呢』
“……我不知道。”
『你在期待什么?』
尤利尔怔了怔,“期待?”
『不甘心充当看客吗』
“我完成了使命。”学徒答道,“我没什么好做的了。不甘心,从何而来呢?我又不是军团长,甚至不是巡逻骑士。”
『源于你可以做到更多』
尤利尔愣住了。
『你在迷茫,不过不是该不该在这里的迷茫,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迷茫』
“不知道……怎么做?”他品味着这句话,感觉心跳忽快忽慢。
『你不是军团长,不是骑士,不是卫兵,甚至不是诺克斯的原住民——但你因灾难失去了塞西莉亚,你是神秘者,是燃烧灵魂的非凡生命』
“可我无能为力了,我对神秘一知半解,我除了杀掉几个食尸者外别无他用塞西莉亚不会回来,死灵法师末日将近。”说到这里,他莫名地哽咽了一下,“我送过来了消息,救下了总管——我做的够多了,我还能干什么?”
『我不问你是怎么做的』
字迹变幻起来,无声无息。
『我问你是做什么的』
尤利尔一下子僵住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感到焦虑了,传递了消息后就待在角落里,心安理得地接受使者的安排,遵从命令地原地等待——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该忘记自己的目的,身份也好、阶级也好,屈从于现实的人往往缺乏勇气和觉悟。
而这两样,学徒早就有了。
“我是来……讨伐亡灵的。”
尤利尔如梦初醒。
他当然不应该在这里,他必须找到那个毁灭了四叶城,还差一点毁灭了他的人生的疯狂死灵法师!
一种力量驱使学徒站起来,拾起长剑;无形的线索指引着学徒穿过长廊,他在每一个角落里搜索,与骑士们擦肩而过,直至在空旷的中央大厅里感受到了不寻常的魔力波纹。
学徒不知道这种感应是不是正常的,他像是着了魔,眼前闪过断断续续的幻影,除了决意与魔力之外,仿佛还有另一种力量支持着他。
大厅内有守卫经过,他们对尤利尔视若无睹。而后者原地伫立,昂起头来,凝视着彩绘玻璃外的天空。
而后天窗粉碎,黑影从天而降——
血腥气冲入厅殿,一只猎鹰被黑袍的神父捏在手里,一人一禽浑身血迹斑斑。
学徒还未反应过来,大厅里的守卫就忽然抽搐挣扎起来。他们的铁甲砸在地上,尤利尔下意识举起剑指向神父打扮的人,可不一会儿这些人又纷纷站起了身,眼睛里跳跃着即将熄灭的火苗。
食尸者!
这个人将守卫都变成了亡灵?还是骑士们早就死了,古堡里都是尸体?
尤利尔想起修诺总管说的话:死灵法师就在城堡里。不由得一时心乱如麻,恐惧丛生。
来者松开手,猎鹰变成了一个人,在地上艰难喘息。他指尖喷出一道绿芒,洞穿了伤员的心脏;而后抬起头来,微微一怔:
“预言魔法?”
话音一落,地面与石柱忽然爬满了缝隙;而后石砖崩解,穹顶坠落,大厅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
“埃兹先生!”尤利尔回过神来,如冷水淋头。他像是从另一场梦境中惊醒,蓦然间发现自己仍然坐在走廊里,背靠着粗壮的石柱。
他忍不住去看地面,那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的冰雪融水。
“那是什么?”
尤利尔吓得站起来,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可能是睡着了。但很快强有力的证据就否认了这个猜测:“魔力耗尽了?”
现在学徒甚至拎不动斩剑。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尤利尔将脊背贴在冰凉的石头上,感觉自己或许是看到了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