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崔瑜从孟十三手里接到长得与他心上人一模一样的丹青之后,不必孟十三时刻来催,他自个儿就日夜无休地追查画中女娘的身份。
根据孟十三提供的青北山直上道观后面的坟丘的线索,因着他无法靠近,他并没有看到孟十三和李寿看到的坟中两个棺木,以及棺木之中的两具尸首,但他先是去了坟丘附近彻查了一番,便直接从坟丘所在地青北山查起。
此一查,直接越揪越远。
此远,乃年月久远。
近百年来,他都没能查到什么。
直至有一日,他再去坟丘,站在十步之外看着,他看到了同样和他一样站在十步之外,只是站的方向与他不同的马老,他方开始了进展。
初时也不甚顺利,后来还是他主动表示了诚意,将孟十三给他的丹青交给马老一观,马老方在久久震惊之后,与他坦言。
然而,能坦言的地方也不多。
“上回说到马老您知晓此画中女娘乃是姓孟,名儿为十四,除此之外,马老可还知晓其他?”在碧虚庄园门口下车,崔瑜亲自陪同着马老走进庄园大门,边低声与马老说道。
马老一头华发,精神焕发,红光满面,皮肤光滑,看起来十分年轻,要不是一头白发,谁也不会以为他已然进入古稀之年。
听到崔瑜仍旧不死心地在对他旁敲侧击,马老只笑了笑:“能告知崔七公子我家小姐之名讳,已然是为了能够完成小姐的遗愿。再多的,需得小老儿见到正主,方能再说。”
“您家小姐?”崔瑜对于能找出真相的马老,可谓是表现得十分尊敬,马老嘴上虽是说不能再说多的,可还是又道出一个信息。
这个信息让他瞬间振奋了起来。
既然是马老的主子,那么他是真真正正找对人了!
崔瑜一脸兴奋。
马老余光瞥到,面上无波动,心里却是一阵紧张。
诸如此等他以为快要完成主子遗愿的时候,在过去的年月里,他已然经历过许多回,回回都是他失望而归。
记得小姐曾言,他要等的那一位大妖,是个不爱出门的,当时他便说那他可以找上门去,小姐却是苦笑着摇头,言道不可。
至于因何,小姐言:“她不知世上有我,此些年月,皆是我偷来的,既是偷来的,又岂能上门叨扰她的清静。”
说实在的,此言他没听懂。
什么叫做偷来的,什么叫做那位大妖不知世上有他家主子,他能想到很多可能的答案,却无法从主子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后来主子离世,此答案,便只能等到他完成小姐的遗愿,正面面对那一位,堂堂正正地问一道,希望能让他解惑吧。
孟十三等人上了小船,进到秋风台,被领到最高层。
站在三楼凭栏边,她望着湖面周围,确实是视野宽敞,又往湖面远处望,也确实能望到水廊上的人所不能望到的风景与人。
藏红湖观景的最佳位置,倒是名副其实。
“姐姐你看,那边是彼岸阁,花阁叶阁!”季芷咧开嘴直笑,拉着季苓指着秋风台下的方向兴匆匆地说道,“还有那边,那是望北楼!”
“水榭那边还停着画舫,看起来挺热闹的。”姜子瑶也是拉着孟十三叽叽喳喳地说,“夭姐姐,不想竟还有人对今日的对钓盛事不感兴趣,竟是跑去游水了。”
李照沁接道:“人的兴趣各式各样,又会千变万化,不感兴趣也正常。”
“是。”孟十三粗略看过周遭的风景与人之后,她便没将心思再放在这些上面,她更关心颜助所提的那位马老,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照沁看着有些沉默的孟十三,问道:“还在想那位马老是何人?”
“嗯。”孟十三点头,“敏敏,你说,能让崔七公子特意等的人,会是因着哪方面的?”
“我可猜不出来。”李照沁摇了摇头,“不过,此前我倒是有听到我大哥提过,近时这些日子,崔七公子一直在查一个人的身份,那个人被画在画轴里。仅仅一副丹青,险些让崔七公子要把整座青北山给掀了个个儿。有人猜,那画中人可能就是崔七公子年至三十有七,仍旧未娶的缘由。”
这一点儿,孟十三都不必猜,便知是。
可此言她又不能与李照沁说多,说多了怕后面要解释的会更多,还是罢了。
李照沁说完却不容许孟十三继续保持沉默,直接就问道:“你说是与不是?”
“是……吧。”孟十三还是选择了如实作答。
“一定是!”李照沁觉得那是肯定的。
姜子瑶于此前也有听过崔瑜至今尚未成亲的诸多传闻,也有听过传闻中存在着一位让崔瑜记了足足二十年的女娘,此刻听到李照沁和孟十三的对话,她不由感叹了一句:“崔七公子可真痴情。”
季芷也附和道:“对!”
季苓则面上有些失落,似是想到了她自己的姻缘屡屡遇挫。
李照沁没说话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孟十三则点了点姜子瑶有额头:“好好的二十年,偏要浪费在不可能的事情上,这不叫痴情,这叫孽障。”
姜子瑶被点得嘟起小嘴儿:“怎么就孽障了?”
李照沁和季苓在听到孟十三的言语后,却是同时看向了孟十三。
季芷则与姜子瑶一样有些没明白,好好的痴情怎么就变成不好的孽障了?
四人虽心中想得不尽相同,看向孟十三的目光,却是有着相同的感悟与疑惑。
感悟的是李照沁和季苓,疑惑的是姜子瑶和季芷。
孟十三道:“儿郎生于世,立于天地间,忠孝仁义,可以做很多事儿,没必要为了区区一女娘,而将大好时光尽数浪费在找人上面。”
“于孟大小姐而言,乃是浪费,于崔某而言,却绝非浪费。”崔瑜带着马老上秋风台,走上三楼,迎面便听到孟十三对他的痴心而做的评价。
孟十三回身:“那便是孽障。”
他坚持己见,她同样坚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