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开两步按上心口,意思意思地轻拍两下安抚自己,问:“二哥此前去哪儿了?”
孟仁吉当然不可能回答她。
她当然也没指望这会儿神智不清的孟仁吉能有所回应。
然就在这个档会儿,孟仁吉神情变得专注,眼神儿变得锐利,猛地舌头一伸,竟伸出半臂长,卷粘住刚从山水画后面飞出来的蚊子,往嘴里一放,他心满意足地嚼了起来。
孟十三呆滞了一下。
诚然未开灵智之前,出于蛐蟮的本能,成日钻在土里找吃的,到底找了些什么吃,她早忘干净,可眼前这一幕,让她生出一个疑问,和一个念头。
疑问是,就那只塞牙缝都不够的蚊子,兄长到底是如何能搁嘴里嚼起来的?
念头是,待兄长恢复清明,她要不要把这件事儿跟兄长实言,说兄长不止曾把舌头伸出半臂长,且还卷食了一只蚊子?
嗯……都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得先拔除兄长眉心的那一束黑气,她才好再言其他。
孟仁吉如愿吃到蚊子,嚼了一会儿吐下去,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接着,斜趴贴在墙面的姿势终于有了变化。
半弯下去的腰慢慢挺直,双手在墙面一撑,贴紧墙面的一边脸终于脱离,再是上半身、下半身,待整个人从墙上下来,双脚往后退了一步,费了十几息,他才稳稳立住,站在墙的跟前。
孟十三想好做了决定,便看到孟仁吉这一连番动作。
她歪了歪脑袋,伸长脖子想往孟仁吉脸上瞧,奈何因着角度的问题,让孟仁吉半背对着她,她要看他的脸,那得往左移一移。
结果还没等她移个两步,孟仁吉动作敏捷,眨个眼他又趴墙上了。
这回趴得板板正正,像竖在墙面的一座雕像,他的脑袋朝上,下巴抵住墙面,手脚呈爬状,五指微张,似吸盘吸住墙面,双眼直视横梁,目光专注,再次一动不动。
孟十三这回有了经验,顺着孟仁吉的视线往上,一寸一寸地找着,果然让她找到一只停歇在横梁下方的蚊子。
目测这只较为肥美。
这是吃上瘾了。
也总算明白,起先文方说兄长好端端地呆在寝屋里,待请她过来,却发现兄长已然移到尘飞堂来,这根本就是哪里有蚊子吃,哪里就有她兄长的身影。
夏日蚊虫多,也就府里薰香驱蚊的措施做得尤其到位,如若不然,都不必劳动兄长移步,就一寝屋的蚊子,便足够令兄长饱腹的。
纵然如此,入夜之后的蚊子还是多得很。
但相较起兄长的寝屋,尘飞堂虽也有下人尽责地薰香驱蚊,却不如寝屋里的驱得干净,想来兄长是在寝屋里捕捉不到蚊子,这才就近移步到隔壁的尘飞堂来的。
由此可见,附兄长身上的邪气,生前当真是一只壁虎。
死后残留下来一缕极为淡薄的妖邪之气,却不知怎么的,竟附在兄长身上,跟着兄长一起回了孟府。
随着黑气侵占兄长身体的时候越长,也慢慢占据了兄长的神智,故而兄长起初沾染上并未有异常,待到完全占据,兄长不可避免地失去主导身体的控制权,也就是现在的兄长,其行为俱是一只壁虎的本能行为。
好在妖邪之气并不重,只要让她抓住兄长眉心处的那缕黑气,将其剥离兄长的眉心,兄长自然恢复神智。
孟十三看着高她许多,还把额头高高仰起的孟仁吉,觉得她这么一个小个子要跳起来剥离那缕黑气,虽说一举成功也不是不可能,然还是有失败的风险。
一旦失败,引起兄长的反感排斥,她要再次靠近,便难了。
还是稳妥些来为好。
她来到被她闩上的门前,把门打开往外吩咐道:“宝珠,你回泰辰院一趟,把风筝带过来。”
“诺。”宝珠什么也没多问,领命就往森万院院门跑。
文方文原没得到吩咐,也不敢抬眼瞧孟十三,垂手侍立于一侧,既想往堂内望一望公子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墙上,可又着实望不到,不免想了也是白想。
二人有些垂头丧气。
“二哥没事儿。”孟十三就站在堂内门槛前,他们往堂内瞄的目光,怎么可能避得过她,“天色已晚,夕食的时辰早过了,你们还没用晚膳吧?都去吃饱了再过来,二哥由我亲自看着,不会出事儿。”
文方文原没动。
孟十三又道:“二哥今晚便能好,清醒过来后定然要问许多问题,届时更需要你们的细心照顾,你们要是连自己都没顾好,如何能把二哥照顾周全?”
“大小姐说得可真的?公子今晚便能好?”文方惊喜地问道。
文原虽没有开口,同样是满面欣喜,与文方同时抬眼,看向孟十三。
孟十三颔首:“真的。”
风筝从碧虚庄园回到孟府,便让孟十三挥手命自去歇息,她便回了自己的屋。
从她成为小姐的武侍,来到这座府邸的那一刻开始,小姐便同她说过,小姐出门,她才需要贴身跟着,平常在府里,则无需这般,随她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待在哪里便待在哪里。
比以前当七公子的部曲,要轻松得多。
宝珠找到她,说了来意,她很快跟着宝珠来到前院,进了森万院尘飞堂。
一进屋,孟十三便让她把门闩上。
风筝得令照做。
尘飞堂的两扇门扉再次紧闭。
宝珠没觉得有什么,文方文原的两颗心却是跳得厉害。
“你们俩慌什么?”宝珠看出他们自风筝进入堂内关门,两人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白了起来。
文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抖起来:“风筝可是会武的,听闻很厉害?”
不会把公子揍一顿吧?
文原也迟疑地问宝珠:“小姐找这么厉害的风筝来,是要把公子……如何处理?”
中间想了乱七八糟的一堆,楞是没找到适当的词语来表达他的慌乱。
宝珠听着他们前后提出的问题,她连想都不必想,便一脸正色地回道:“风筝是很厉害,小姐也会很好地处理二公子的病情,你们好好候着就行,少想些有的没的,自己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