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民国的生活
一夜过去,高斌这身体里的火泄了七七八八,坐在祥子拉的车里,整个人精神抖擞。
“少爷,咱们回家吗?”
“找地方吃点再回吧,有什么新鲜的?”
祥子眼珠子一转:
“少爷,我没吃过什么好的,但有时候就得意一碗卤煮。”
高斌琢磨了,这一大早上吃这么味儿的东西,合适吗?
转念又一琢磨,有啥不合适的,开心最重要。
打了个响指:
“那就卤煮!”
也是巧了,祥子正拉着他奔卤煮摊儿呢,竟然跟金海和铁林在半路碰见,这俩人也在琢磨吃啥呢,仨人一合计,那就都卤煮吧。
后来“卤煮”已成了“卤煮火烧”的代名词了,其实现在走街串巷的“卤煮”是另一种叫“炸豆腐”和“炸丸子”的。
串街走巷叫卖“卤煮”的小贩挑个挑子,一头有火炉,上坐一口大砂锅,以花椒、大料、茴香、盐水煮开。
另一头放有炸好的切成三角形的豆腐,还有用豆面做的炸丸子,放在一圆笼里,还有桶清水。
有顾客来,可分开煮(炸豆腐或豆面丸子)也可以混在一起煮(俗称:两样儿),盛在碗里用香菜、醋、辣椒糊调味,小贩挑着担儿边走边吆喝“卤煮喂!炸豆腐。炸丸子开锅勒!”。
那叫地地地地地道。
至于“卤煮火烧”一般是坐店经营,至少也得弄个固定摊位。
其主料主要有猪的小肠,也有用大肠的,加上心、肝、肚、肺头、五花肉、炸豆腐和火烧等,后来心肝肚啥的一般都不用了,为啥?贵呗!
以前老百姓吃不起肉,后来老百姓吃不起下水,60年一轮回,老话准没错儿。
把这些食材用花椒、大料、小茴香、葱、蒜、姜、腐乳、黄酱等调味;
但现在的卤煮基本都是用老汤煮,也就是传说中的“苏造汤”,每次都会留点汤保存起来,等下次煮的时候兑些进去,这样汤就香了。
卖卤煮火烧时是讲究的,讲话“火烧井字落刃,豆腐三角给刀。小肠花样分段,肺头剁烂筋脑。”
整个过程也算是一种行为艺术,老师傅操作起来很有美感。
哥儿仨肚子都饿了,随便找了一挂着卤煮幡子的地摊儿坐下来,隔壁就是炸油条的,两种香味儿混合,能把人口水勾出来。
一人来了一碗,等着上菜的时候,铁林问:
“斌子,听说你前两天跟柳爷照面了?”
金海这哥儿仨,就属铁林最像俗人,怎么呢?
软弱,怕死,贪名,求利,还特么好色,从正三观的角度看,丫就是一败类。
可要是换个角度看,铁林其实更像个人。
当然,他后期做的那些事儿都没眼看,目前来说还能救,至少比徐天那个愣头青看着顺眼。
“对,见了一面,是一姑娘,瞅着漂亮。”高斌点头说。
“嘿?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看上人家了?”铁林脑子里就这点事儿,自己在宝慧那硬不起来,在外面倒是满肚花花肠子。
“嗯呢呗,看上了,正追呢。”
金海诧异:
“真的假的?我可找人打听了,那柳爷可是通天的主。”
“真的,昨儿还请他回家吃饭了,弄了只熊掌,我就吃了两口,忒浪费。”
“熊掌啊,那可是好东西,斌子,不够意思了啊,有好东西不叫上哥儿几个。”
“下次,下次我设宴把大家都叫来一起吃,不过说实话,熊掌真没传说中好吃,太糊嘴!”
“熊掌就算了,给我整一飞龙在天,我好在宝慧那做回爷。”
看铁林那神气的样子,也挺好笑。
金海没搭理这傻兄弟,转而问道:
“小红袄那边还没消息呢,徐天在家都快疯了,兄弟,你那有什么线索没?”
高斌拧着眉头想了下:
“我记得当时燕三说,他在现场发现了一根烟头,是哈德门?”
“对!有这回事。”
“哈德门可不是一般人能抽得起的,这小红袄腰包够厚的。”
金海点点头:
“这就可以缩小一定的范围。”
“还有,这人不见得是常年玩刀的。”高斌又说。
“什么意思?”
“别被用刀高手这几个字整迷糊了,是用刀高手没错,可他从事的职业未必与刀有关系。”
“为什么?”金海不解。
铁林也差异:
“按理说这样一个用刀高手,应该常年跟刀打交道才对。”
“恰恰相反,对方既然敢把凶器留在现场,说明他根本不怕被查,为什么?”
高斌提出的问题直指核心,金海很聪明,一下就明白了:
“有意误导调查。”
“没错!”
这时,小二端来卤煮:
“几位爷,伱们点的大份儿卤煮,多加了一份火烧。”
“谢了兄弟。”
高斌抽出筷子,用随身的手绢擦了擦,趁热开吃,这卤煮要是放凉了,可就没法吃了。
先吃饭,吃完再聊。
说起这卤煮,还真有那么一段历史。
据说乾隆四十五年=南巡下江南,在扬州安澜园陈元龙家中下榻,陈家有一张姓厨师做菜手艺了得,使龙颜大悦将其带回京城,专门掌管热河行宫御膳房。
这位张厨师用五花肉加丁香、官桂、甘草、砂仁、桂皮、豆蔻等多味料入味,做出一道味道鲜美的肉菜,并根据季节变换而对调味料数量进行增减,皇上非常喜欢。
由于张厨师是苏州人,于是周围的人为取悦于老大,就把他配置的肉汤唤作“苏造汤”,肉也就唤作“苏造肉”了。
在《燕都小食品杂咏》里有赞美曰“苏造肥鲜饱志馋,火烧汤渍肉来嵌。纵然饕餮人称腻,一脔膏油已满杉。”
而现在整个四九城“苏造肉”做得最好的,是在什刹海一带的馆子,据说“拔头创”的是东安市场的景泉居。
有皇上的年代,上早朝是一件极痛苦的事,半夜就得起来往皇宫跑,不敢迟到啊,到了还得等老大高兴,起来上朝。
饥肠辘辘的,特别是冬天寒风凛冽,冻得嘚嘚的。
什刹海、东华门那边就有人来做他们的生意,把“苏造肉”与火烧同煮(卤煮火烧的升级版)。
冬天,大臣们吃了热乎乎的,享了乾隆爷的口福,站班也舒坦多了。
自古以来都是上行下效,甭管什么东西,都是从上面流行出来的。
既然官老爷们都爱吃,老百姓也想这来口儿啊!
但是木有银纸咋整!?
于是有心者用猪头肉和下水代替五花肉和火烧同煮,取名为“卤煮火烧”,迅速火遍京城。
这卤煮火烧是菜饭一体,平民百姓吃饭不那么讲究,打上二两“二锅头”,卤煮里的肉、肠子、炸豆腐等就是极好的下酒菜,最后再把火烧和汤一吃,花钱不多,吃着肉了!解馋解饱全齐!
不只是老百姓,那些戏园子里的名角也都爱这口,有的甚至不吃卤煮就上不了台。
不过有讲究的主儿“两不吃”卤煮火烧。
一是夏天不吃,这会儿没冰箱,夏天天儿热东西容易“馊”;
二是冬天不吃,因为冬天洗肠子的水带着冰碴儿,透骨的凉,洗肠子的时候怕冻手,往往洗不干净,味道没有祛除干净,变了味儿的卤煮可不好吃。
高斌先喝了口汤暖暖胃,夹起一块肠子,顿时乐了:
“嘿?他家用的是大肠。”
金海和铁林也都发现了。
正好老板从旁边经过,听到高斌的话,笑着说道:
“爷,我们虽然用的是大肠,但很讲究,是从大肠头向上一尺开始,只取四尺左右。”
高斌点点头: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段最贵,我才惊讶。”
这部分肠壁略厚,吃起来有口感,将油大部分洗净,卤得肥而不腻,烂而不糟,浓厚香醇。
再加上煮得透而不粘的火烧,吃起来很过瘾。
老板竖起大拇指:
“爷您是懂吃的。”
老板没有继续打扰,捧了一句就会锅前忙活了,这一大锅卤煮咕噜噜冒着热气,谁看了都眼馋。
一碗卤煮下肚,高斌揉了揉微微鼓胀的小腹,不禁发了愁:
“最近这肚子见长啊。”
铁林暧昧的笑了笑:
“等你把柳爷泡上床,肚子要不了两天就得下去。”
金海拍了他一巴掌:
“少说这个,之前你送我监狱的那个红党是个麻烦,你小心着点。”
高斌心思一动,出声问:
“是个女的吧?”
“你怎么知道?”铁林好奇。
“听说了,你铁二爷带队大闹火车站。”
铁林没听出高斌话里的揶揄,还沾沾自喜的吹呢:
“我铁二爷出手,那还不马到功成?”
“别嘚瑟了,小心被人当了靶子。”金海提醒道。
“不能够!”
高斌先吃完,掏钱结账,然后先一步告辞离开,昨晚活动的有点大,得回去补补觉。
他走以后,铁林却一改嬉皮的态度,压着嗓子问:
“大哥,这个高斌靠谱吗?”
金海斜眼瞥着他:
“比你靠谱多了,行了,我先走,那个女红党是个麻烦,听我的,少沾。”
...
回到院子里,看着三九天里还赤膊锻炼的徒弟们,高斌还是很欣慰的。
虽然这批人里没有什么好苗子,可胜在人品都不错,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倒是给他省了不少心。
等什么时候收两三个内门弟子,这辈子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师父!”
看到高斌进来,徒弟们都停下来恭恭敬敬的问好。
“别耽误时间,继续练。”高斌摆摆手,径直进了后院。
王启明迎上来:
“少爷,新新大戏院今晚有义演,程先生的牌子,特意送来请帖。”
“程先生?”
“程艳秋。”
“哦哦,我跟他素未谋面,怎么会...”
随即拍了拍脑门,这种请帖估计是广撒网,反正京城有名号的府邸都会送上一份。
既然是义演,那就是让他们这些人去送钱的,筹集到的善款越多越好。
想了下,他说:
“去帮我约一下柳小姐,就说今晚请她听戏。”
“是,少爷。”
程艳秋啊,四大名旦,高斌可是久闻大名了,前世没机会听现场,现在有机会感受一下,肯定不能错过。
...
傍晚,高斌和柳爷在大戏院门前汇合。
新新大戏院是民国二十五年由着名京剧老生马连良、华乐戏园经理万子和与肖振川等集资建筑的。
它的造型完全仿照天津中国大戏院的式样,只是限于地势,比天津中国大戏院小得多,休息室、后台都很小,一进大门不到五米就是观众席。
楼是两层,楼上前排也是包厢,后面是散座。
楼下池座能容纳一千人,楼上能容纳四百人全是活屉椅子。
戏院设有暗光灯、隔音设备,台前有黑绒大幕。
最使人醒目的是台后大帐子,系马连良独创的黄缎子大幕上绣蓝色古典型车、马、人,在那个时候这里算是最新型的戏院了。
戏院的开幕式是马连良、张君秋等的扶风社演唱的,哄动一时。
以后又遍约北京各大名角每天日夜两场演唱,场场满座,在四九城所有戏院中算是最繁荣兴旺的了。
不过随着马先生南下,戏院的生意一落千丈,股东换了好几拨,虽然还能勉强维持经营,但远远比不上当年盛世。
今天要不是程先生在此开唱,恐怕也不会引来这么多贵客。
戏院前面的小汽车络绎不绝,达官贵人们衣着鲜亮,锦衣华服,每个人都笑容可掬,谁又知道这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呢。
“今天还挺热闹。”柳如丝挽着高斌的胳膊款款而行。
“是啊,程先生的号召力可见一斑。”
“其实我也收到请柬了,本来没打算来。”
“那就是因为我咯?”
“你猜对了,没有奖励。”
“呵呵,走吧。”
他们二人的地位肯定要到上面包厢,不过今天来的贵客不少,分给他们的包厢很普通。
高斌也没觉得自己被慢待,要了点瓜子果盘,还有一壶花茶,跟柳如丝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
本来高斌还挺高兴,结果柳如丝突然提到一人,把他的好兴致彻底驱散了。
“田丹?”
“对,你不是跟金海关系很好吗?帮我说服他,只要干掉田丹,我保证他日后飞黄腾达。”
高斌叹了口气,我跟你谈感情,你跟我谈利益,这样真的很不好。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一副‘舔狗’姿态,随口应付着:
“回头聊聊吧,他不见得听我的。”
好戏开场,柳如丝也没逼他,沉浸在程先生的艺术中。
今天唱的是《锁麟囊》,他的代表作之一,赢得满堂喝彩。
演出结束之后,高斌和柳如丝各自送上一根小黄鱼,表达了对程先生的支持。
按理说,这么一大笔捐款是要去后台跟正主见上一见的,可高斌实在没兴致,便跟柳如丝离开了,无缘面见程先生,也算是一大遗憾。
说实话,高斌并不想搅合到斗争中,可柳如丝显然把他当成了利用对象,真是无语。
第二天,高斌去监狱见了金海,把这事儿跟他说了。
当然不是让他杀田丹,而是让他尽可能帮助田丹,这个人要是用得好,金海和铁林也就不用走了。
金海很犹豫,他有自己固执的一面。
在他心里,或者说以他的处事态度来分析,自己杀了好几个红党,这简直是罪无可赦,有什么好谈的?跑就是了。
不过高斌的劝说对他起了一定作用,至少他答应抗住上面的压力,然后跟田丹谈一谈。
高斌也表示: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和田丹见一面。”
从监狱这边离开,高斌去了趟徐记车行看看徐天,这小子被他老爹关在屋里,吃了上次的亏,这回说什么都不让他出去。
徐允诺看到高斌后恭恭敬敬的抱拳拱手作了一揖。
“高师傅。”
“徐叔,别客气,天儿怎么样?”
徐允诺一声长叹:
“还是那样,不吃不喝不睡,想起来了喊两嗓子,累了就在那睡觉。”
“开门,我进去看看他。”
“好!”
高斌算是徐天的半个师傅,徐允诺这个守礼重规矩的老人,自然要把高斌当同辈人看待。
“天儿啊,起来了,你高师傅来了。”
徐允诺打开铁锁,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见徐天在床上躺尸,没有往外冲的意图,这才让高斌进去。
他不是怕徐天冲撞高斌,是怕高斌走徐天。
徐允诺很清楚,高斌是不会对徒弟留手的,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虽然两人没有师徒名分,但却有师徒之实,就算打死,徐允诺也不能说高斌的不是。
高斌抬腿迈入门槛,徐允诺赶紧把门关上,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徐天在床上背对自己,肩膀上下起伏,能喘气儿,还没死!
“起来吧,咱俩聊聊。”高斌单手拎了把椅子摆在床对面,施施然坐了下来。
“斌哥,小红袄找到了吗?”徐天依然是那副死样子,头也不回。
“没有,海哥已经放出话了,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你走吧,我没事。”
“转过来,如果你还认我这半个师傅的话。”高斌皱着眉头,实在看不得他这副颓废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