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门前,一小姑娘与门里妇人相对站立对视,在这雪花飘飞的街道上,这处位置气氛异常诡异。
良久,小姑娘才在妇人焦急万分的眼神下转移视线。
这时,屋里响起一阵钉钉铛铛的铁器碰撞声和妇人小声的窃窃私语。
柳青草只听见几句不重要的只言片语,便转身看向柳二离开的方向。
柳二去得快来得也快,没过多久,他带拉着雪橇板就出现在柳青草视野中。
等到了杂货铺门前,柳二朝柳青草轻轻点头,随后退到柳五身旁。
柳青草走到雪橇板前,伸手掀起盖着雪橇板的草帘一角,确定东西无差,转身看向杂货店门板处的妇人。
妇人在柳青草掀开草帘时,眼睛就不错眼的看着,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刻柳青草朝她看来,她又惊又喜又怕,心中各种情绪重合,让她的表情变得复杂扭曲。
柳青草无视妇人脸部的精彩,径直走上台阶到了木板门前,语气不温不火,甚至带些冷意,“嫂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相公已经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就能搬走。”妇人不敢再耍小心思,急忙点头回答。
“那行,让你夫君跟着我的人去一趟府衙,把转让文书办好,等回来我会兑现我的承诺。”柳青草扫了妇人一眼,对她的选择满意的点点头,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妇人没发现柳青草脸上的笑容,她很是紧张和担忧。
现在家里存粮不剩多少,爹娘每日将吃食分出一半给两个儿子,身子大不如前,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被活活饿死,如果他们将房子卖了,这群人不给他们粮食,那他们日子会更加的难过。
柳青草看出来妇人的心中所想,没有催促,而是吩咐柳二,让他从雪橇板上搬来一袋粮食。
“嫂子不必担心,我可以先拿出一袋粮食给你,等文书拿到手,就会把剩下的粮食交到你们手上。”
妇人看着那袋粮食,快速打开查看,见里面装的都是好粮,眼角泛泪,感激的朝柳青草道了谢,让身后的男人带上东西跟着柳二去了府衙。
大半个时辰后,柳二黑着脸从府衙回来,他身边的男人也低垂着头,看不到脸上的情绪。
柳青草看到这一幕,立马就猜到这府衙怕是整了什么幺蛾子。
柳五是个藏不住事的,看见柳二黑着脸,立马跑过去问询,“二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柳二黑着的脸缓和几分,嘴却是闭得严实,没有要跟柳五说道的意思。
柳五知晓柳二的性子,见他闭口不言,也只能跟在身旁干着急。
柳青草眼尖的瞧见柳二手里的契纸,心底稍稍有了点数,等到柳二到跟前,也不急着问结果,而是先问了柳二有无遇到危险。
柳二摇头,将手里的契书递给柳青草,然后开始讲述在府衙遇到的事情。
“姑娘,这府衙的知府办契不仅要交银钱税,还要上缴粮食两升,若是拿不出来,还得付十两银子入衙钱。
衙门的师爷长得肥头大耳,桌案上泡着极品茶叶,点心有好几碟子。
我看他们的吃食与平日里没有多大差别,这些银钱和粮食恐怕也是从这些百姓身上搜刮得来。”
柳二气愤不减,一口气道出不少消息。
柳青草听完渍渍两声,直叹这衙门的官爷还真是会过日子。
“当官的就是好啊,上瞒朝廷,下欺百姓,日子过得可真滋润。”
柳青草这样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一出,在场的四人目光都有些复杂的看过来,而她混不在意,转身走到雪橇板旁,平静的提起一袋粮食放在了冰地上。
柳青草勾唇一笑,眼里闪烁精光,抬眉吩咐,“柳二,将这粮食交给衙门,我们不做那不守律法的小人。”
说完,柳青草又悄悄靠近柳五,与她耳语几句后,朝着柳五眨了眨眼睛,丝毫没有方才对柳二说话的狡黠模样。
柳五眼皮子突然抽了抽,她记得姑娘每次整治人时,就会像只狡猾乖顺的狐狸,面上越是若无其事,暗地里越是出手果断。
柳五也明白姑娘对她眨眼的目的,等柳二离开,柳五便转身离开杂货铺。
杂货铺外,柳青草跟着妇人进到屋中,每间屋子都被打扫得很干净,被褥衣裳被打整理好放在一起,妇人的相公正找来竹担挑家伙什。
柳青草从妇人口中得知,他们一家在府城外还有一套闲置的小院。
因着下雪前买了城里的宅子,一家人都搬了过来,没曾想会遇上雪灾,其间也曾买过两次米粮。
他们买宅子后,所剩银钱不多,两次买粮手里只剩下十几两银钱,粮铺开始肆意抬价,等带着银钱去粮铺时,粮铺却是没粮可买。
妇人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用十六两银子和自己的嫁妆镯子换来十斤米面,也因着这些米面,他们一家才能坚持到现在。
对柳青草一行人的到来,妇人本是想着她人小,身边的人又是年纪不大的,想借着自己人多又是城里人,从他们手里捞些粮食出来。
可事与愿违,柳青草并不是个愚笨的,柳二和柳五也并非是寻常百姓他们的打算落空,也不敢再起心思,只得老老实实的忍痛将宅子换出去。
“小姑娘,这宅子位置很好,做什么营生都使得,铺里东西你要是用得着,我们也换给你。”
妇人心里没底,谁让铺子里的这些东西现在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换了平常时候,这一屋子的东西可得值几十两,现在也就能换两斤粮。
柳青草没有说话,抬脚回到铺子里。
铺子里的东西很多也很杂,有些时日长了有点破损,有些篓子和柜盒空空荡荡,柳青草猜测里面装的东西该是干货。
一圈扫视下来,铺子里现下最值当的东西当属那一罐子粗盐和半盒子的细盐,别的东西这时候用处都不太大。
不过,柳青草不嫌弃。
“好,三斤米,额外送你半斤粗盐。”柳青草想了想,给出了她认为还算善良的数。
妇人一听三斤粮,还给盐,感激地跪在地上磕头。
柳青草摸了摸鼻子,嘴角的笑容不自然的僵了僵,她跨开一步躲开了妇人磕头的方向。
原本柳青草在察觉妇人的小心思时,她是不愿意给她好脸色看,可后来知道她只是想挟房契讨价还价,她也就没多计较,毕竟她当时猜测的可不是这般。
三斤米粮,加上宅子换得的五十斤米面,省着吃,够他们吃上两月时日,就算雪灾过后,也能了了他们日后来闹事的心思。
等妇人一家收拾好搬走,柳青草又进到后院。
后院有三间住房,一间小厨房,还有一个小院子,院里栽种着两棵碗粗的桂花树,上面系着一根绳子,平日里用作晾衣。
再次确认宅子安全无虞后,柳青草从空间里拿出四百斤谷米放进厢房里,有粮食的地方自然要防虫防潮,驱虫药和生石灰是一定不能少的。
柳青草将所有事情都做好出了院子,她来到铺子里,将里面一部分东西收进空间里,以备不时之需。
等锁好房门,柳青草独自去了一趟布庄,布庄门微微打开着,铺子里里面没有人,柳青草穿过铺子到了后院,在确定吴掌柜睡着以后,从空间里拿出五十米面,一罐粗盐,两斤菜干和一瓶驱疫药丸放在了他的门口,并附带上一封书信。
事情办妥后,柳青草轻敲房门然后离开。
府衙,柳二带着粮食去找师爷,师爷见柳二折返回来,满是青紫的脸上露出惶恐,眸子里却是一片阴沉之色。
柳二无视师爷,直接将一袋粮食扔在桌案上,冷默地瞥了一眼一旁衙役,黑着脸警告,“我家姑娘是个好人,这粮食是花了高价买来的,姑娘不计较,我可没那么好说话,若是敢再多要,让我知道了,别怪我的刀不长眼。”
师爷打了个冷颤,没敢将粮袋拉到自己身边,也没敢推出去不要,只畏畏缩缩的低着头答应。
柳二沉了眸子,瞧了一眼散开的粮食袋子,大步流星的出了衙门。
一个被商贩弃舍等我茶摊前,柳青草与柳二柳五一前一后相汇合。
柳青草微笑朝两人点点头,笑问,“事情都办妥了?”
“姑娘,你交代的都妥了,那师爷看到了袋子里的东西,估摸着会留下些自己吃用。”柳二点头,解气的回复。
柳青草“嗯”了一声,看向柳五,柳五咧开嘴笑着从怀里磨出一碟官印契书递过去,兴奋地开口道,“姑娘,一共有十二张书契,这里面有铺子也有宅子,他们都是自愿交换,拿到粮食就跟着我一起去了府衙转换,契书一过手,这些人家立马带着东西悄悄离开,我想他们都该是在别处还有宅子,不然也没这么痛快的。”
柳青草满意的翘起唇角,将书契接过来一张张的看。
十二张书契里,七张是宅子,三张是铺子,两张是酒楼,这些房产面积都不小,位置也不差,等雪灾一过,手里的这些房产会给她带来无数金银。
柳青草将其收起来,与柳二柳五一起朝着柳萧他们落脚点走去。
途中路过布庄,柳青草侧目看了一眼,布庄木门已经关闭,只留下浅浅的一道门辙印子。
柳青草方才也想将吴掌柜布庄也给买下来,后来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已经答应帮他,万万不能再言而无信,毕竟她如今更缺忠心不二的搭档,肥池府城有了吴掌柜,她做事和得知消息也要方便许多。
如此,柳青草便打消了心思。
柳萧他们的落脚在她刚刚得手的一个酒楼里,酒楼装璜有些年月,里间桌椅板凳凌乱,应该是被人强行闯入后所致。
好在东西虽然凌乱,损坏的并不多,柳青草随意转了一圈下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们一行人来到府城已经是未时末了,忙完事情,天已经开始暗下来,柳四在酒楼厨房做晚食,菜色很单一,就一锅白面疙瘩汤,别的什么也没有。
并不是柳青草将粮食换了些出去,才克扣他们伙食,而是府城人活着的不少,他们带着雪橇板堂而皇之的从城中走过,虽然她让柳萧给雪橇板上做了障眼法,也询问路边的人要不要跟他们买柴火,当然,也真真的卖了一些出去,但是人心难测,谁能在这时候放松警惕。
进肥池府城前,柳青草给七人简单花了妆,阴影化妆法显得他们七人面相大便,却还是与城中瘦骨嶙峋的百姓有很大的差距。
一大锅土豆上桌,香气清淡,不易引人察觉,柳萧他们都知道情况特殊,也不挑剔,拿起一块土豆,和着皮蘸调料吃起来。
这一晚上,柳青草决定在城中过夜,等明日天不见亮就出发。
酒楼的房间大多闲置几个月,床褥桌面布满灰尘,想要歇住还得打扫一番。
柳萧六人手脚麻利,不肖一刻钟,他们就整理出四间屋子。
柳青草住进其中一间,柳五柳六想陪同,被柳青草摇头拒绝。
进了房间,关闭门窗,柳青草闪进空间。
空间里,很多庄稼都已经长满成熟的果实,只等柳青草将它们采摘入库。
廿一和沁心早已经回房间休息,他们一日忙活下来并不轻松,此时正睡的沉。
柳青草摘了一盘子樱桃调节口中杂味,才起身去了仓库的木架上拿了十支迷香和解药出了门。
出门遇见柳萧,她将两样东西交给他,然后细说一番后,才再次进入空间开始忙碌起来。
如今有了廿一和沁心帮忙,每日收获的粮食比以往她一个人要多上十倍不止,这也让她更加的劳累。
不过她并不在乎,一日劳累能换救人无数来升级空间,她觉得不亏。
翌日,天未见亮,柳青草便坐上马车出酒楼,刚一出门,她便感觉掀开车帘瞧了一眼。
如她所料,昨日酒楼周旁来了不少不速之客,其间竟然还有身穿衙役服的衙差,他们都被迷香迷晕在地,时间久的,脸色已经开始出现青紫色,再不醒来,怕是小命不保。
柳青草叫来柳萧,将解药拿出几份,让他给雪地上的人解了毒就赶紧跟上来。
半个时辰后,肥池府衙后院里,一个肥头大耳,穿着常服的中年男人突然眼睛一瞪,鼻腔喷血后,面部扭曲的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桌边几个伺候的美妾吓得惊叫躲藏,瑟瑟发抖。
小厮慌乱中回过神来,几步夺门而出,朝着街道的医馆跑去。
医馆坐堂大夫被小厮拖拽着来到府衙,当瞧见桌上丰盛的饭菜时,他凹陷无神的双眼里迸射出精光,完全忘记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知府大人。
小厮见他眼睛盯着桌上的饭菜,没好气的朝着大夫的腿上用力一踹,大夫的腿猝不及防的挨上一脚,整个人往前一个趔趄,差点就跪趴在地上。
大夫年纪不小,好长一段时日吃不饱,身体本就虚弱,小厮这一脚虽未将他骨头踢断,却是伤到了小骨。
他吃痛的轻哼一声,扶着桌角站稳,灰蒙蒙的瞳孔里翻涌着痛苦和悲楚。
小厮皱了皱眉,轻喝催促,大夫忍着腿上传来钻心的痛,咬牙上前给知府大人查看。
一番望闻切下来,大夫眉头都揪在了一起。
知府大人这是中毒了啊,这毒也不算难解,就是伤脾胃,解了毒,往后怕也是沾不得多少荤腥。
看着肥胖甚过的知府大人,大夫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这一看就是有人对知府大人看不过眼,才暗地里下了手段。
“知府大人这是伤了脾胃,日后仔细着些吃食,万莫再进补荤腥。”
小厮不解大夫话里意思,立即追问,“大夫,你这话何意?”
大夫悄悄的扔了小厮一眼,心里畅快愉悦,面上却是忧心忡忡,“大人这是长日里吃食肥腻,身体受不住这大补,伤了胃脾,若是发现得早,还能医治一二。”
大夫说完,也不再顾及小厮的心思如何,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药方。
药方药材他没有做手脚,他是大夫,纵使这知府做事让人诟病憎恶,他也不能违背了医训。
“这是药方,抓五服药,一日煎一服,药吃完鼻血便能止住,人也能清醒过来。”
小厮有些傻眼,好久才反应过来去接药方。
大夫等他接过药方,背着药箱便要离开。
这一桌子的饭菜,说不准哪道就有毒,万一这小厮用饭菜当诊金,他一个禁不起诱...惑吃下去可怎么办。
他得赶紧走!
小厮拿着药方准备付诊金时,却见大夫脚步虚快的背着药箱出了门。
见大夫这般,小厮心里打鼓。
莫非知府大人这病比大夫说的还要严重?
小厮端着饭菜的手一抖,碗掉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额头冷汗直冒,来不及细想,急急忙忙跑出了门。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师爷宅子里。
只是师爷更贪心,五颗草莓他拿了三个,其症状远比知府大人更重。
他知道他这是遭了柳二的算计,奈何他却不能到知府大人面前提个只言片语,这个哑巴亏他也只能含着泪硬生生吞下。
柳青草走后两日,卖给柳青草杂货铺的夫妇两人带着十斤粮食,和一个妇人去了府衙。
一刻钟后,夫妻俩笑吟吟的出了衙门,他们手里攥着一张盖着官印的红契。
柳青草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俩会跟她一般想法,趁着手里有多余的粮,来府城换取了比杂货铺更大的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