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不得沈烈看着这五城兵马司的名册。
直皱眉头。
好端端一个五城兵马司,这可是想当年成祖刚迁都时,亲手所建立的一支京城治安警卫部队。
这在当年。
可是正经八百隶属于兵部的警戒国防力量,麾下兵丁以精锐弓箭手为主,担负着整个京城的治安重任。
必要时。
可是拉出去就能上阵打仗的!
如今两百年过去了,这兵马司早已烂的不成样子,又被急于抢夺兵权的内阁侯爷吏部上下其手。
胡搞一通。
最终。
这曾经十分精锐的治安部队,终于变成了一个职权混乱的藏污纳垢之所。
可是又因为这个正六品的衙门实在太重要了,所以成了文官,武勋,锦衣卫都想要控制的地盘。
这个衙门不但负责缉拿盗贼,管理市井,甚至肩负商业之责,不论你是什么权贵之家,都免不了和这个衙门打交道。
更甚至。
这个衙门还能掌握不少权贵家中的秘密。
比如哪位大人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大房打死个一个小妾,又或者谁家的丫鬟和管家私奔,老丈人和儿媳妇扒灰……
都得通过兵马司来处理,这用处可就太大了!
私德!
一向是言官们用来政敌揪着不放的小辫子!
而后来。
为何当李自成打进了这京城,京营,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巡捕营在内数十万朝廷兵马便一哄而散,竟毫无抵抗之力。
这便是原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只看这五城兵马司的乱象,便可见一斑。
而那内阁拍来的巡城御史,吏部塞进来的文官相互拆台,和兵部的主官互相看不顺眼。
到后来。
连锦衣卫,东厂也插上了一脚。
于是乎。
这么多官员在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兵马司衙门里,每天勾心斗角,抓对方的小辫子,哪里还有心思干正事儿呀。
常年累月的这样搞,便搞的京城匪盗四起,泼皮无赖横行,便是在这种乌烟瘴气的背景下。
白莲教,青莲教等一干神棍趁机作乱,在嘉靖朝最混乱的时候。
甚至于。
曾经有一伙响马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距离京城近在咫尺的卢沟桥劫走官银,而卢沟桥兵马司,巡捕营,锦衣卫……
竟然毫无反应,便任凭那伙强盗跑了。
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跑了。
更曾经。
连嘉靖朝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柄家中,竟然曾经被一伙江洋大盗在光天化日之下洗劫了,就那么洗劫了……
而陆柄虽暴跳如雷,却毫无办法。
官厅中。
沈烈放下了一本卷宗,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档案,名册,便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吃闲饭的多,干活的少,不但存在大量吃空饷的情况,甚至官比兵多。
账本更是一团乱麻。
每个月的俸禄银子发下来,先要被兵部,户部,兵马司指挥使层层克扣一番,真正能用在基层兵丁手中的。
十不存一。
这名薄上的兵丁,衙役,大概只有一半在岗,剩下的一般都被吃了空饷,贪腐扒一层皮,发放下去又被扒一层皮……
沈烈算了一笔账。
如果。
他要将这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巡捕营彻底裁撤一遍,大概需要裁撤五万人,耗银数百万。
就这还是有编制的……
好嘛!
沈烈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吟了片刻。
便决定……
先将锦衣卫,兵马司,巡捕营这些乱七八糟的衙门,整个京城的卫戍警卫力量都整合到一个院子里。
然后。
自然便都纳入到他锦衣卫的管辖之下。
一手抓权,一手抓人。
此时。
准点来蹭饭的海瑞听的直咧嘴,皱着眉头质问道:“如此一来,你将这么多衙门都搬到了一起,这又算是个什么官职呐?”
沈烈便笑着道:“九门提督呀。”
海瑞脸一黑,便不悦道:“说什么混账话,哪里来的什么九门提督,咱大明何时有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官职?”
瞧着一脸疑惑的海瑞,沈烈便又微微一笑,泄露了天机:“提督……京城步军统领。”
这要是搁在清朝。
正经的正二品大员呐!
至少在集权这件事情上,沈烈觉得雍正皇帝那一套,可以拿过来生搬硬套,毕竟在对付读书人这件事情上。
雍正可是很有一套的!
而雍正。
无非是借鉴了大明武宗皇帝朱厚照的做法,又加以发扬光大罢了。
此时阳光明媚。
官厅中静谧无声。
海瑞闻言,微微错愕,认真的琢磨了片刻,却又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嗯……贴切!”
低下了头。
七十岁的海瑞又开始用没剩下几颗的牙齿,咀嚼起了炖烂的羊肉,而沈烈则拿起手中的卷宗看了看。
那眼中便闪烁起了幽幽冷芒。
似心有所感。
海瑞幽幽叹道:“可这么一来,你手中的权柄过大,与内阁,御史台,翰林院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沈烈低头不语。
默认了。
而海瑞便又咬了咬牙,虽心中纠结,开始帮忙出谋划策:“罢了……此事关键在于……该如何整肃那些冗员。”
沈烈点头,如今这样的乱象,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几乎处于失控状态,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当务之急。
是将这些力量整合起来。
于是海瑞便又沉吟道:“锦衣卫四十八家卫所,加上五城兵马司,巡捕营都算上,这一回你打算裁多少人?
沈烈低声道:“五万人。”
海瑞哑然。
一瞬间。
张口结舌了。
良久。
海瑞才又沉吟真道:“你这几个衙门里,空饷至少占一半,兵丁留用一半,裁一些倒也无关痛痒,给一笔遣散银子便可打发了。”
“可……”
随着海瑞摸了摸斑白的头发,为难道:“麻烦的是那些吃空饷的官,这些人官不大,来头却不小呀!”
沈烈点点头,心中了然。
这个年月。
能在这几个衙门里混吃混喝,吃空饷的把总,领班们,哪个不是勋贵皇亲,又或者外戚的人呐。
都不简单!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呀!”
海瑞叹着气,好似想到了自己当年一腔热血,却又处处碰壁的窘迫,而后便又劝说了起来。
“你虽有皇权傍身,可……这事儿,还是得五军都督府支持。”
沈烈忙轻声道:“是。”
如今他已经把内阁和御史台得罪死了,倘若再因为裁撤冗员,得罪了这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勋贵们。
那可真是……
死都找不到坟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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