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碧的一番话,让纪言蹊下意识一愣,其实沉碧说得倒也没错,自己的确是把日子过颠倒了。
以前待字闺中时,比那大族宗妇还要老成些,如今倒是被苏瑾珩宠成小姑娘,过起了饱食终日的生活。
也是如今才发现,原来事事不必自己扛着,是件如此痛快的事儿。
用过早饭,半夏便拿了一沓信进来,说是门房送进来的。
纪言蹊接过来看了一眼,有白雪消的、也有付相思的,瞧着笔墨的浓度应当不是同一日的,那就应当是这几日积攒下来的。
一看这般多的信,纪言蹊就晓得纪府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拆了信一看,果不其然,白雪消和付相思都一连给她写了好几封信,信一看完,事情也就知道个大概了。
“岂有此理!”
信纸被狠狠地砸在桌面,纪言蹊气得脸都白了,沉碧赶忙递了杯茶水过来,纪言蹊沉着脸没接茶,只是吩咐道:“备车!”
沉碧领命赶忙去办了,纪言蹊则按了按太阳穴半晌没回过神来,纪择知实在太乱来了,好好的一个家被他闹得乌烟瘴气的!不过……
沈诗秋会落得这般下场,着实令人唏嘘。
一切,还要从前头城西指挥使之事说起。
城西指挥使谢家乃是的外家,谢家如今失势,沈诗秋的母亲作为谢家女儿日子本就不好过,加之沈诗音的姨娘也不是劳什子省油的灯,一来二去竟是大病一场,叫沈诗秋日日为母亲忧心。
沈诗秋忧心母亲之时,纪择知的庶长子搏哥儿从假山上摔下来,死了,搏哥儿的姨娘也因此而患了失心疯。
而所有的不利证据都指向了沈诗秋,面对众人的指责和质疑,这个向来温柔的女人选择了沉默。
有辩解,也没有否认,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未曾有过。
谋害庶子,恶毒善妒,品行不端,膝下无子……
一条条的罪责,无论哪条都可以致这个年轻的女人于死地。
纪择知勃然大怒,放出狠话说要休妻,叫人人都晓得沈诗秋是个如何狠毒的女人。
若是沈诗秋因此被休,还落得如此狼狈的名声,娘家肯定是回不去了,娇滴滴的一个千金大小姐,无一处安身之地,于她而言便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白雪消劝着,付相思拉着,就连纪老太太拿大家长的身份压着都不管用,最后还是沈诗音不知道说了什么才将纪择知劝住。
第二日,纪择知便接来族人开了祠堂,将族谱上长房嫡妻的名字换成了沈诗音,而原本的正妻则变成了妾室。
纪择知发起疯来,谁也劝不住。
对于纪家几位伸出援手的人而言,能保住沈诗秋的命已是不易,总归是大房的家务事,再多的他们也的确插不了手。
而于沈家人而言,沈诗秋已是一颗弃子,与其让世人指指点点地说沈家门风不严,退一步便能粉饰太平的买卖的确是划算的。
更何况,都是沈家的女儿,正妻一位谁来坐都无所谓。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沈诗秋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一切,成为了纪择知的妾室之一。
纪言蹊不知道纪择知是如何来考虑这个问题的,但总而言之纪言蹊是不信沈诗秋会做出这等事儿来的。
马车急急忙忙地往纪府赶去,还未到纪府就瞧见那头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纪言蹊下意识地心头一紧,连忙唤侍卫再快些。
一到门口,就瞧见纪府四处都是乱糟糟的,连纪言蹊进了门都不晓得。
纪言蹊随手拉了一名婢女,“怎么了?”
府中的奴仆没有一个不认识纪言蹊的,瞧见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行礼答到:
“王妃,后院烧起来了,火方才刚灭,大少奶……哦不,是长房的沈姨娘约莫是不好了……”
听到这里,纪言蹊也大抵晓得现在里面什么情况了,也来不及思考那般多,拉了雪蚕就往里头冲。
沈诗秋临时被安置在了相邻的院落,府中的男子们都还在衙门,是以屋里头全是女主子们。
沈诗秋恹恹地半靠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纪言蹊也顾不得旁人或疑惑或讨好的招呼声,径直将雪蚕推到了床上。
“雪蚕,快给她瞧瞧。”
雪蚕点了点头,认真地号起了脉,往返几遍后摇了摇头。
“王妃,这位夫人被浓烟伤及肺腑,已是药石罔顾。”
“……”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几个贴身侍候的小丫鬟已经浅声哭了起来。
纪老太太、白雪消她们几个眼圈也泛着红,沈诗秋自个儿的反应倒最是淡然,好似一开始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齐王妃,婢妾想与您说两句话是否可以?”
沈诗秋目光灼灼地看着纪言蹊,那神色之中隐隐含了几分哀求之意。
纪言蹊也做不到视而不见,于是便让屋里的人都一并出去了,刚关上门转身,就瞧见沈诗秋挣扎着起身跪在了床前。
“大嫂这是做什么!”
纪言蹊赶忙上前扶住了沈诗秋,她的一句“大嫂”,叫方才神色还未有半分不适的沈诗秋陡然泪落,苦涩的摇了摇头。
“今时不同往日,婢妾实在担不起王妃如此称呼。”
“你担不担得起,我心里有数!”
纪言蹊半扶着沈诗秋将她安置回床上,瞧着沈诗秋还沾着黑烟的脸又叹了口气。
“大嫂何须如此?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相信大嫂不是那般轻贱人命之人,院落走水一事,我也会查出幕后黑手给你一个交代的。”
“王妃不必麻烦,院落走水……”
沈诗秋摇了摇头,抓着纪言蹊的手骤然松开,“这场火,是我放的,为的就是请王妃前来一叙。”
若说前头纪言蹊还在为沈诗秋的遭遇感到惋惜,现下纪言蹊便是全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沈诗秋既然连辩驳半句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又为何能有这般大的魄力敢于放火?
沈诗秋以生命为代价,也要自己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若她知道,自己今日本来就是要来纪府探望她的,又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