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纪言蹊说得不假,这家酒楼的味道的确不错,因而素日里生意都是极好的。
可今日两人一道进了酒楼,这才发现里头干干净净的,连半个食客都寻不着。
樱雪正疑惑着,就听见惨烈的一声呼痛,随之一个人从楼梯上径直滚了下来,咕噜噜地转了几圈后停在了她的脚边。
那人被打得颇为狼狈,满是狠戾的脸却在看见樱雪的瞬间染上了惊慌,随即他故作镇定地撇开脸,冲着楼梯上的人开了口:
“难不成这就是大宁的待客之道?”
樱雪抬头,只见一身红色官袍的苏瑾珩负手站于上面,视线淡淡的落在他们身上,却无端叫人感觉到一种紧迫的压抑感。
“不请自来,算什么客,你说呢?”
苏瑾珩笑了笑,准确无误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相野律。”
相野律闻言眼神骤变,杀气毕露。
“齐王殿下,不知在下犯了何事劳得您这般兴师动众。便是有哪里无意间冒犯了齐王,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想必您不会不懂吧?”
“冒犯我?”
苏瑾珩撩了袍子往下走来,脸上神色未变却给人以步步紧逼之感,“阁下冒犯的并非是我,但杀人偿命一理,普天皆是如此。”
“齐王这是说在下杀了人?”
相野律嗤笑一声,“齐王可有证据?”
“若是没有证据,本王又何必请你与樱雪公主一道前来?”
苏瑾珩半点不恼,而是笑着走到了纪言蹊身边,轻声细语的反问了这么一句。
手掌被相野律缩进了宽大的袖摆里头,以此掩饰证据紧张的心。
“齐王爷此话在下就听不懂了,在下进京经商混口饭吃,与樱雪公主这等身份的贵人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相野律,你不必演了。”
苏瑾珩忽而换了语气,似被磨光了耐心般,审视的眼神似夹着冬日的寒霜,叫人不寒而栗。
“你若是不认,本王也有的是人证物证。那日你与樱雪公主在此幽会,却被内务府官吏之子杨四撞见,因为其认识樱雪公主,你们便担心事情暴露随后将其残忍杀害。
杀人后,你们分别多日未再相见,连带着杀人武器也被你藏了起来。
不巧,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若是阁下不信,大可与樱雪公主一道跟本王去锦衣卫看看!”
“是,人是我杀的,但与樱雪无关。”
铿锵有力的指证叫相野律方才还绷直的背脊骤然垮下,他似认命一般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又似哀求一般扯住了苏瑾珩的衣角。
“樱雪是无辜的,齐王殿下我敬您是位好官,只求您让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过樱雪吧。”
一个七尺男儿,能够为樱雪公主做到这个份上,不得不说,的确是让人动容的。
其实,根本没什么证据,所谓的凶器也是苏瑾珩胡诌的,毕竟没有人会在杀人后还将凶器留在身边。
至于旁的人证物证,更是半点都无,苏瑾珩赌的,不过是相野律对樱雪的真心罢了。
樱雪身份尴尬,是绝不可能与他们一道进锦衣卫去的,一旦沾上命案樱雪的处境就会变得极为艰难,无论真假。
樱雪在大宁被牵扯进了命案,连带着扶炎都会被连累,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嘉崇帝拿了这个理由发兵攻打扶炎,大宁也是占理的。
由此一来,作为和亲公主的樱雪不仅只能以死谢罪,死后还会背负千载骂名。
所以,苏瑾珩赌赢了。
“阿律,是我害了你啊!”
一旁的樱雪早已泣不成声,再也顾不得旁的,扑到相野律身前抱住了他,又侧过头来哭着同苏瑾珩求情:
“齐王殿下,齐王妃,樱雪与两位讲个故事吧,可好?”
说罢,樱雪也不等齐王夫妇的回复便径直讲了起来。
在扶炎,女子地位极其低下,被视为男子的所有物,比起妻子这样的角色,女子更像是男子的宠物,因此最是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
好在樱雪出生皇室,所以还拥有受教育的权利。
恰巧,樱雪的老师便是相野律的父亲,所以两人自小便在一起长大。
虎父无犬子,相野律的学问也很好,樱雪有不懂的地方,相野律也时常会点拨她一二。
相野律教会樱雪忠君爱国,教会樱雪国家大义,也教会了樱雪人间疾苦。
对于樱雪而言,相野律是樱雪见过最好的男人,他懂得爱与尊重,不似旁的男子各个都将女子视作下贱的存在。
而于相野律,樱雪也是相野律见过最美好的女子,她漂亮温柔、满腹诗书,既可与他品茶论诗,又能为他洗手羹汤。
青梅竹马的感情,叫两人早早的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
很快,两人的事情便被扶炎皇帝发现了,于是这段美好的爱情也就在那日被斩成了两段。
毕竟樱雪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儿,皇室在她身上下重本去培养,为的是靠她去换取更加丰厚的回报,而不是嫁给一个教书先生的儿子!
因此,两人关系被发现后,扶炎皇帝大怒,将相野律父子削官贬至乡野之地,而樱雪多次为了此事绝食抗议,却每每都被太医救回。
她活在深宫里,却似一具行尸走肉。
此时恰逢边陲一事扶炎惹怒了大宁,扶炎皇帝为表诚意便将樱雪送到了大宁和亲。
死,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可樱雪自小就是受百姓奉养而活的公主殿下,如今百姓有难,她又怎能为一己私欲抛却百姓不顾?
况且,她的母亲还在扶炎后宫里活着呢,若是她一死了之,想必她的母亲也活不了多久了。
樱雪已经辜负了相野律,不能再辜负母亲,辜负天下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樱雪来到了大宁和亲,可她却不知道,相野律那个傻子,竟然悄悄跟来了大宁!
纪言蹊碰见他俩在慈宁宫附近密谈的那次,便是相野律潜入宫中要带樱雪走,说要与她私奔,不料却被纪言蹊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