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碧与纪言蹊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是一般人比不得的,说是主仆,更甚姐妹!
从前她调皮,沉碧便总是与她一道挨罚,后来她收敛了,沉碧也没跟着她享过什么福,如今还要落个殒命的下场,不该啊!
“父亲!祖母!是我错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纪言蹊生平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第一次明白了那些拼命往上爬的人是何心态,第一次……
没有权利在握,自己自诩聪慧也不过是个笑话!
因为皇家和陈国公府,纪淮安不敢轻易动她们,是屈以权。
可纪淮安拿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做筏子,是强于权。
自己喊破了喉咙也帮不了沉碧半点,是弱于权。
说得难听些,就是柿子捡软的捏。
是因为自己没有力量,才保护不了自己在乎的一切啊,权利有时便是如此重要!
见纪言蹊形容狼狈,纪老太太到底还是心有不忍,犹豫许久后正要开口,就见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神色慌张,语无伦次道:“老爷,使不得啊!苏……不是,是齐王爷……在刑场……”
纪淮安本就烦躁,如今听了来人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心里更是没了耐心。
“若是连话都说不清楚,就给我滚出去。”
小厮被纪淮安这么一训斥,红着一张脸将话在心里转了转,才又开口到:
“皇上带着真正的囚犯亲临刑场,不仅免了齐王的死罪,还恢复了其王爷之位。皇上说,此番将齐王贬为庶民,是为了让他暗查考官受贿案,现下已然人赃并获。”
拦着纪言蹊的婆子们,闻言率先反应过来,赶忙松开了禁锢着纪言蹊的手。
苏瑾珩恢复了齐王之位,那被圣上亲口许过婚事的纪言蹊,日后岂不就是齐王妃了?
乖乖,那她们谁还惹得起啊!
纪淮安也闻言半晌没说出话来,扭过头看了纪言蹊,却见她挣开婆子禁锢后径直奔向了沉碧。
听了这个消息那些婆子哪里还敢造次,乖顺的让出条路来,现在主仆二人正抱在一起痛哭呢!
轻叹口气,纪淮安终究是挥挥手让一院子的下人先行离开,讪讪着道了句。
“罢了,罢了。”
纪老太太也似松了口气,被王嬷嬷扶着往春晖园去了。
再说另头,曾翔颓然地跪在刑场上,身遭全是百姓们不绝于耳的谩骂声。
而罪魁祸首苏瑾珩,刚刚被人侍候着换了身儿白底金边的袍子,少年气度不凡,言谈之间概是意气风发。
“曾先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是啊,自古善恶不可同道也。”
曾翔笑里不见苦涩,倒是平添了几分解脱。“为了老夫这样的小角色,劳皇上和齐王这般费神费力,说来倒是老夫的罪过。”
苏瑾珩自然听出了曾翔话里的讽刺之意,却不接曾翔的招,指尖摩擦着腰间佩玉,漫不经心地答。
“曾先生何须自谦?您名满天下,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轻易动不得您。也是吃准了这一点,这些年你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曾翔笑笑,但是接受得极为坦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古恒理。只不过老夫还有一事不明,张子阳可是老夫看着断气的。”
若不是张子阳反水,朴长弓也不会被逼得咬住自己不放,自己也不会被这人证物证逼上梁山。
“曾先生以为,张子阳这般重要的人证,本王会不派人护着他?”
苏瑾珩反问,“曾先生虽手染鲜血,眼睛却护得干干净净的,又如何知道那日死的并非他人呢?”
是了,感情苏瑾珩从一开始就算计上了曾翔!
曾翔此人自恃清高,书念得多了心里自然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的,因此并不愿意出现在将死之人的面前,叫死人记恨上。
再者,他也不愿污了自己的眼。
那日张子阳被人勒死之时,曾翔的确去了,但特意在中间隔了道屏风,好似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骗自己——
张子阳的死,与自己毫无关系。
而苏瑾珩正是猜准了这点,所以才给张子阳找了个替死鬼!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曾翔稳阖了眼眸,稳稳的接过苏瑾珩的话。
“不论如何,栽在你这样的毛头小子手里,都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儿。”
“与其怪旁人步步为营,不如说是曾先生自毁长城吧。”
苏瑾珩的一句话,叫曾翔失了还嘴的兴致。
是啊,可不就是自毁长城吗。
“也罢,老夫棋差一招,技不如人罢了。”
曾翔终究还是认了栽,说罢,曾翔又想起了苏瑾临那双狼一般的眼睛,又是似笑非笑地看了苏瑾珩一眼。
“齐王爷,人生得意须尽欢,可您得意得太早了。有时赢面纵然好看,但若是输了,仔细别把性命搭进去了。”
“承蒙关心。”苏瑾珩懒得搭理曾翔阴阳怪气的话,径直挡了回去,“共勉之。”
共勉?
可不嘛,若是没查出这档子事儿来,曾翔这一生是何等的荣耀啊!
只可惜,私视使目盲,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
考官受贿,牵扯到的不止官场,更是百姓民生。
多少人寒窗苦读数十载,最后却输给了铜钱,若官场设了黄金门槛,那“寒门贵子”便成了一场空!
若上位者无才无德,最终遭殃的还是普通百姓!
“时辰到——”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刀起刀落,一代文豪血溅刑场,而场下,是无数百姓大快人心的呐喊声。
曾翔斩立决,家族宗亲连坐并罚,株连满门,旁支男子充军发配,女子充入掖庭,全族三代内不得入仕。
朴长弓判秋后问斩,男子流放边疆,女子充入掖庭,全族三代内不得入仕。
张子阳功过相抵,满门流放边疆,终生三代内不得入京。
给事中左苦木,知情不报,削官流放。
行贿考生石克均等一众人,削去学籍,三代内不得入仕。
由曾、朴两人监考的录取的历任考生,悉数殿前重考,文章差强人意者,皆削官或降级。
如此一来,整个大宁朝都得重新洗牌了。
而促成这桩大案的苏瑾珩,却半点不居功,嘉崇帝前脚离开,他后脚就预离开,却被监斩官一行绊住了脚,嘴里直夸他这桩大案办得好。
苏瑾珩面上同官吏们客套着,心里却颇为郁闷,这案办得好不好他不晓得,但纪言蹊那头定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