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纪言蹊准备好一切,只身一人赶到齐府时,已是夜幕时分。
今日的纪言蹊带了齐云澈上次送她的簪子,为了搭配这支通体剔透的曼莎珠华发簪,纪言蹊还特意选了身儿茶白色月华裙,又在发髻间别了几朵绒球。
素日里瞧着活泼明朗的姑娘,穿上这么身儿行头,倒是褪去了几分青涩,增添了些许干净纯洁的味道。
已入初春的京都城倏然又下起雪来,目之所及都是白皑皑的,纯净地好似掩盖了一切黑暗。
齐云澈得了齐府的信儿,从皇宫里匆匆忙忙跑出来时,纪言蹊正抱着只汤婆子坐在齐府后门的石阶上,垂眸看着晶莹的雪花缓缓坠落,听积雪被人踩得咔咔作响的声音。
纪言蹊这般失意的模样,好似一个被抛弃的小狗儿,看得齐云澈心疼极了。
“蹊儿!”
纪言蹊抬头,瞧见齐云澈撑着伞伫立在雪中,披着她上次赠与他的那件儿披风,微微颔首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一如他们初见那次,他也是这般,在飞舞的花瓣雨中屈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在那个狼狈不已的瞬间,他问她:
“姑娘,你没事儿吧?”
纪言蹊笑了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将手递给了齐云澈,齐云澈拉着她的手用力一带,便将她拉入了怀里。
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孔,齐云澈急忙心疼地拉了她往齐府走,还不忘责备到:“怎的不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
这要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纪言蹊没说话,只是任由齐云澈拉着她往前走,然后垂眸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忽而笑了起来。
要是可以这么拉一辈子,该多好啊……
齐家不愧是第一皇商,宅邸华贵得绝非一般人家可以企及的。
就如书中写的那般,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
齐云澈带着纪言蹊三拐五拐的进了一间院子,院门悬着的牌匾上印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知尘院。
一进屋,齐云澈就忙着叫丫鬟小厮搬火炉、取披风、摆吃食、换暖物,整个院子都忙得四脚朝天。
齐云澈则是转身拿了紫砂壶亲自泡起茶来,上好的雨前龙井散发出阵阵清香,将他俊美的面容半隐于水雾之中。
“蹊儿,喝点茶暖暖身子。”
他斟了杯茶递到纪言蹊面前,完全忽略了旁边澄明快要掉下来的眼珠子,要晓得除了皇后娘娘,齐云澈还未这般照料过别人呢。
澄明扭头又一想,也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的事儿了。
“谢谢云澈哥哥。”
纪言蹊接过茶水抿了口,转着眸子打量了一下四周,“叫大家都别忙活了,我有事儿同云澈哥哥讲。”
“好啊。”齐云澈挥挥手,屋里的侍从便识趣地退了下去,“蹊儿说吧。”
“云澈哥哥,我们去游湖看日出吧?”
“游湖看日出?”
齐云澈一愣,“现下时辰尚早,况且游船什么的还需再做准备,不如我明日早晨再去纪府接蹊儿。”
“我都准备好了。”纪言蹊笑着凑到齐云澈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们今晚就动身吧?夜游流涟湖,一定很好玩!”
流涟湖是京郊最负盛名的湖,因着特殊的气候原因,湖面在日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像是被揉碎的美丽绸缎,取名为涟。
后来,又因此湖景色极美,叫人流连忘返,故而改名流涟湖。
齐云澈闻言笑了笑,在茶几的另一头落座,单手托腮靠近了纪言蹊,语气里带着善意的揶揄。
“看样子,我的蹊儿这段时日在府里憋坏了呀。”
四目相对的瞬间,纪言蹊极没出息地缩回了脑袋,像个鹌鹑似的低下头。
“云澈哥哥又这般笑我!”
“好了,待蹊儿喝完这杯茶,我们便动身吧。”
“好!”
纪言蹊赶忙喝完茶,拽了齐云澈的胳膊就往外走。
走出齐府,马车早已在外面等着了,是齐云澈素日里常乘的那辆。
看着这辆过分熟悉的马车,纪言蹊又想起了在宁远学院初次瞧见齐云澈时,那个意气风发、温柔了她一生时光的少年。
彼时,她还不晓得他的名字,却无端叫他瞧去了被画作小花猫的丑态,以及那第一声扭扭捏捏的“云澈哥哥”。
不远处,小厮拿了把马草正在喂养通体雪白的骏马,那马儿却是极不给面子地扬蹄嘶吼一声。
吓得小厮一惊,赶忙退了好几步,也将纪言蹊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澄明,银月定是又闹脾气了,你去看看。”
齐云澈见状忙遣了澄明去处理,又扭头对纪言蹊解释说:“银月性子极烈,一般人都降不住它。”
“我瞧着,银月应是认主的。”纪言蹊不以为意的笑笑,“云澈哥哥,我们今日不如驾马前去吧?你还没带我骑过马呢。”
“可是这骑马风霜太大,怕是会冷。”齐云澈闻言皱了皱眉,虽说现下雪已经停了,但入了夜的京都城都是极寒的。“蹊儿若是感兴趣的话,不如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去马场玩?然后我再教你骑马吧?”
纪言蹊心神微顿,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凝在脸上的笑意险些就维持不下去了,他们哪还有什么以后啊……
这样的话,现在到底是说不出口的,于是纪言蹊好不容易才重新调整了情绪,扬唇笑道:
“云澈哥哥,我穿得很厚实的!你想啊,白日里哪有机会可以驾马穿过空荡荡的京都城啊?”
齐云澈承认,他被纪言蹊说服了,于是只能无奈地揉揉纪言蹊的脑袋,又唤人拿了件儿厚实的披风来给纪言蹊披上。
纪言蹊不会骑马的事儿,齐云澈是知道的,于是便翻身上马微微弯身向纪言蹊伸出了手。
“蹊儿,来。”
齐云澈弯腰伸手的模样在这寂静夜色陪衬下,叫人分不清是这人比画俊,还是画中谪仙显灵。
这样好看的人啊,拥有过已是幸运,哪里还能独霸呢?
纪言蹊想,自己果然是个宽容大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