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子齐云澈便自觉的放开了纪言蹊的衣角,虽然没碰着手,可这若是叫外人瞧了去也是有伤名节的大事。
纪言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同齐云澈拉开了些许距离,手上拉着的纸鸢还高高的在天际翱翔着,一时相顾无言。
“五妹妹伤可好了?”
“好多了,谢谢齐公子关心。”
齐云澈闻言那眼眸之中的流光有一瞬间的暗淡,“五妹妹怎的这般客气……莫不是对我有何不满?”
“言蹊谨守闺阁之礼,并无不妥。”
纪言蹊刻意撇过头不去看齐云澈失落的模样,“并非针对齐公子一人,这点你大可放心。”
“你说谎。”
齐云澈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蕴藏着无数杂乱的情绪,叫他有万千心声却无从说起,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如此浓厚的挫败感。
“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若是上次医馆的事情,我可以向你道歉。那日想来我也是烧糊涂了……”
烧糊涂了的意思就是无心之举?不用在意?也不要介意?
思及于此,怒火中烧的纪言蹊刻意放开了手中握着的纸鸢线,让那只纸鸢随风远去。
齐云澈一看心中一紧,高声道:“五妹妹这是做什么?”
“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强求无益,与其作茧自缚,倒不如爽快地放手。”
纪言蹊的声音缓慢而清晰,一字一句都带了些无处消磨的哀伤,“这是我这些年来放纸鸢学会的道理。”
灼热的阳光在齐云澈背后散开,模糊了他那张完美的脸,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即便如此纪言蹊仍然瞧见了他眼眸之中氤氲着名为失落的情绪。
他知道,纪言蹊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纸鸢,纪言蹊也知道。
“若我非要强求呢?”
齐云澈说这话时,声音不大,语调也无甚波动,可纪言蹊却听出了股子不怒自威的意味,明明是那么平淡的语气,偏生不动声色地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有悖常理。”
齐云澈的一句话,让纪言蹊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禁锢了一般,挪不开步子,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好撇过头去看向天际那远去的纸鸢。
“难道这断了线的纸鸢,齐公子还能让它飞回来不成?”
“有何不可?”
纪言蹊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齐云澈足尖轻点,挺拔如竹的身影掠过重重屋檐,一手捻住那只飞远的纸鸢,一个转身又冲纪言蹊飞了回来。
纪言蹊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刻,齐云澈如墨的发丝被风儿高高扬起,一袭浅蓝色锦袍随风而动飘然若仙。如玉的指尖牵着只纸鸢,阳光洒在他身上,渡上了云边的浅霜,越过云霞好似那天宫飞出的上仙。
逆着光,朝她飞来。
“给你,五妹妹。”
他在她出神的目光中落下地来,干净的眼睛里盛满了潋滟的笑意,然后他说:“你怕作茧自缚,而我只相信,我有能力能护它一世周全,免它风雨之中飘摇无依。”
夏日的蝉鸣挟着齐云澈好听的嗓音袭来,那声音中带着几丝幼童般的欣喜,卷着残风温柔的缱绻在纪言蹊耳际。
纪言蹊木讷地接过纸鸢,一时失了语言,不晓得该如何去反驳齐云澈,更不知晓该如何去面对他,干脆便什么也不说。
齐云澈见好就收,只说还有要事便离开了院子,徒留纪言蹊一个人拿着只纸鸢傻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小姐,我们走吧。”沉碧瞧见齐云澈走了倒是开心,乐呵呵地跑过来提醒纪言蹊。“别耽误了回府的时辰。”
“好。”
“我帮小姐拿着吧。”
沉碧伸手去取那纸鸢,却被纪言蹊微微侧身给挡了回去,“不碍事儿,我拿着就是。”
……
途经石林时,纪言蹊听见了纪言芙的声音,侧头一打量,果不其然是纪言芙同那将军府的三少爷洛清宇。
本来是打算悄悄离开的,不料纪言芙一侧头也正好瞧见了她,毫不避嫌地咧着嘴冲她打招呼。“五姐姐!”
纪言蹊只好带着沉碧走了过去,“六妹妹。”
洛清宇瞧见她倒也客气,一身江湖做派的抱拳到:“纪五小姐好!”
“洛三公子安好。”纪言蹊被洛清宇抱拳的动作逗得直乐,也入乡随俗的冲他抱了抱拳。
纪言芙见状最是开心,拉着纪言蹊和洛清宇一同高谈阔论,可还没聊几句,便被她特意支出去的贴身丫鬟明帆打断了。说是方才大夫人差了下人来寻人,让她们一炷香后花园碰头。
纪言芙闻言有些不开心,依依不舍地同洛清宇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同纪言蹊一道向花园走去。
即便看不到人,纪言芙的话题也还是围绕着那人转的,“五姐姐,你觉得阿宇如何?”
“洛三公子是个爽朗的,同你性子倒是相配。”纪言蹊想了想如是说,“只是这男子与女子不同,被人瞧见左右也就是一段风流韵事,所以这事儿还得你自己多注意才是。”
“五姐姐,我记住啦!”纪言芙说着,将一朵白玉兰凑到了纪言蹊眼前。“你瞧,这花儿好看吗?”
纪言蹊瞧着不过是朵普通的白玉兰,甚至于还是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哪里瞧得出好看与否。
可看着纪言芙那期许的眼神,她倒也说不出个不好来,只好点点头到:“还不错。”
“嘿嘿,阿宇亲手摘与我的花儿,自然是这京都城里最好看的了!”纪言芙说这话时,脸上是有些小骄傲的。“待我回去要将它插在母亲房里的翡翠玉壶里。”
纪言蹊不好泼她冷水,只是笑笑,“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纪言芙闻言却有些不高兴了,“五姐姐没有喜欢的人自然是不懂的!虽然这只是朵普通的花儿,但一瞧见它,我就能想起阿宇为我爬树折花的模样。花儿自然是不珍贵的,但是若一个人真能为博你一笑豁出去,那他本身就是最珍贵的了!所以呀,这般来之不易的花儿,瞧着自然心生欢喜。”
纪言芙这番话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叫纪言蹊也无从反驳,只是下意识撇了眼手中的纸鸢,耳边又回响起齐云澈的那句话,顿时也觉得沉重了许多。
他说,我只相信,我有能力能护它一世周全,免它风雨之中飘摇无依。
的确,万物无情,人有情。
一件物件儿的珍贵程度,本来就源于所赠之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