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皇宫。
入夜后,更深露重,于嬷嬷端了一碗补汤躬身进了未央宫,见少女还端坐在案牍前处理政务。
“女帝,用些热汤吧。”
楚灵毓没有抬头,手中狼毫蘸取了一下砚台里面的墨水,继续批阅手中的奏折。
于嬷嬷恭敬应了一声,接着弓着身子将案牍一旁那些已经冷透却纹丝没动过的晚膳端了出去。
走到大殿门口,于嬷嬷转过了身,看了一眼端坐在案牍前身上一袭帝袍华美清贵的少女,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她这大半辈子,在宫外撮合三十多年的有情人,没有一对不是天长地久的佳偶,可不曾想一来皇宫,在宫外攒的三十多年的姻缘功德一朝就败在了少年帝后这里.........
少女登基为帝后,这半年来,整顿朝纲,励精图治。
在民间已有仁德之名。
但在这深宫中日理万机,却从来都是清清冷冷的一身。
逢青走了进来,看到于嬷嬷将那些又一点没动的晚膳撤下,拧了拧眉头,随即又大步走进去禀报。
“启禀女帝,楚大将军求见。”
“应当是为了秦炀和楚雪柔被流放至南崖求情。”
楚灵毓在案牍前,闻言,头都没抬,只见她将批阅好的奏折放在一边,拿起了一旁的水利图看,清灵的声音凉薄孤寒,“不见。”
“传话给楚沉,不直接处死楚雪柔和秦炀,是我看在‘楚’这个姓氏上,给她最后的仁慈。他如果再多敢说一个字,我会直接杀了那个一直被他偏爱看重的庶女,还有他那个好不容易高攀上的女婿。”
“还有,告诉他,他下面的那些庶子,既无才干,我也绝对不会将他们养在朝堂吃白饭,趁早歇了那些依靠我荫佑的心思。当初在幽州之时,他们既然与我早已划清界限,生养之恩到此为止,我对楚府也已仁至义尽。”
“将来,朝堂之上,没有父女之情!”
逢青在下面躬身应命,“是。”
........................
瑶山。
药王谷。
春生洞外,夜凕拿着竹筒在洞外那一大片药田里与洛衡一起采集朝露。
“她还真是心狠,自从将咱们主上丢到这瑶山药王谷里就一次没出现过!”
“心狠手辣的女人!”
“都是因为她,主上才落得如此下场,我当初就该直接杀了她!”
夜凕一天要听洛衡骂个几百遍,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夜凕也是觉得在这药王谷里实在无聊,那些医师天天就喜欢研究各种疑难杂症,这里除了洛衡,他不愿意搭理别人,别人也不愿意搭理他。
“是是是。”
“杀杀杀。”
“同悲道长将主上的遗旨昭告天下,她楚灵毓现如今就是炎朝名正言顺的女帝。皇宫内有重兵把守,近半年来她提拔墨珏为大内总管,所培养出来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真当咱们现如今还可以闯进去随随便便将她给杀了?”
“再说,你哪次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哪里真的真敢动她?”
“我看啊,你就是之前怕主上活着的时候直接将你活剥了,现在怕主上晚间托梦将你活剥了。我怂,你这不也没好到哪里去。”
洛衡最是听不得什么晚间托梦,闻言,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夜凕的后脑勺!怒声道:“托你娘的破梦!只有死人才会托梦!”
“巫师和谢医师说了,那株结魂血草可以慢慢收拢主上的魂魄,虽然主上的魂魄先天残缺,但有苏醒的可能...........”
“只要主上有朝一日能够醒来,魂魄残缺又如何。”
夜凕不知道说个话还有这个讲究,听洛衡说完,他习惯性地摸了摸给自己打疼的后脑勺,哦了一声。
他其实不敢说,这样也挺好的。
主上这一世从未得到过片刻安宁。
这一生都太苦了。
从西域的魑魅城,到帝都的鬼市,到布局图谋颠覆大秦,再到登基为帝缔造大炎王朝。
来这世上走一遭,不过二十岁,但所经历之事比这世间任何人几生几世都要多。
....................
“这一世,我的仇恨尽可消。”
“从此以后,她便是你们的主人。”
“我这一世,能想到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她的手里。”
...........................
让她得偿所愿,也是主上对自己的成全。
..........................
“洛衡,你放心,我和你一样,这一生只认主上一人。”夜凕对洛衡说道,“主上之前对我们交代的那些,他没死,我们就不必听。要我们做楚灵毓的人,那得等他真正死了之后,你说对吧?”
洛衡总觉得夜凕一说话就很欠揍,但听他说完这句,到底没找出错处抽他.........
“那楚灵毓最好在皇宫里面老实些,须得为咱们主上守身如玉,如果她胆敢借着女帝的身份勾三搭四,豢养男宠,以后还打算立什么皇夫,我一定替主上杀回去!”洛衡扬声道。
“嗯嗯嗯。”夜凕也赶紧在一旁附和,“我们主上这还没死呢,她要是真耐不住深宫寂寞立什么皇夫,我们就一起杀回去!”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厉喝传来!
“你俩小子在那不好好采集朝露,瞎聊什么呢?”
“这些药草上面的朝露再不采集,过上半个时辰就要被升起来的太阳晒没了!”
“是不是想饿死你们主人?老夫就问你们是不是想要饿死你们主人?!”
谢鹤从远处走来,提着素色长袍走进了药田,左右看了看洛衡和夜凕,“你们刚刚是不是在骂老夫的徒弟?”
洛衡和夜凕慌忙摇头,“没有没有。”
“绝对不是。”
楚灵毓是谢鹤的徒弟,药王谷的外门弟子。
当初在清水巷小院的时候,夜凕和洛衡在暗中调查过谢鹤的身份,当时也只觉得不过他只是从药王谷出来的一介游医。
来到这药王谷后不过两日,他们就开始正儿八经地为他们当初的狂妄无知赔罪。
药王谷福地洞天,地灵人杰,谷里药草珍稀且繁多旺盛,难怪是整个中洲医师心之所向的求学圣地。
当年楚灵毓也是运气,在清水巷里拜得谢鹤为师父。
洛衡和夜凕每天从天没亮就开始采集这一大片药草地里的朝露,手里竹筒内已经装了不少。
“谢医师,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一眼主上了吗?”夜凕恭敬地问道。
谢鹤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不行。”
“春山洞乃药王谷至纯之境,你们一个两个,身上浊气这么重,进去一次没准你们的主人就直接嘎嘣脆了!”
洛衡和夜凕:“...............”
他们不敢不服。
也不敢对谢鹤有所不尊。
毕竟他们在这药王谷中全仰仗着他。
只见他们两个毕恭毕敬地朝谢鹤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恩谢医师。”
“辛苦谢医师。”
“今日谢医师也请对我们主上好些。”
谢鹤笑骂着从他们手中接过了装有朝露的竹筒,然后缓步走向了春生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