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愉栖酒行。
白锦没想到,这个曹氏酒业旗下酒行的总店,店长兼总经理竟然是个日本女人,叫泽尻明日香。她中文很好,和她沟通还算便利。
泽尻小姐谈起严文栋:“他在我这里辞职,几天后,其他的会计就来和我说,账目有问题。”
酒行和酒吧是不一样的。酒行以兜售、回收酒品为主,而不是贩卖饮品。但这家愉栖酒行,也有附属的酒吧。现在是傍晚,光临的客人不是很多。泽尻小姐在酒吧的吧台里,余淮和白锦坐在外面。
余淮问:“所以,要求严文栋归还公款,并承诺会借给他钱的,是你吗?”
“不是。是我老板。就是曹氏酒业的董事长。”
“你们集团的管理这么扁平化吗?”一个董事长,承诺借给旗下产业的一个小会计钱?
“我们只是个开连锁酒行、酒吧的公司,相比那些连锁快餐店,不过多了两个酒庄。集团…不敢称。”
泽尻小姐的意思是,曹氏酒业没有所谓集团的规模,董事长直接管理产业也很正常。
白锦听泽尻小姐的措辞,总感觉她和曹氏很亲近,不像个纯打工人。于是便问她,是否和董事长一家有亲缘关系。泽尻小姐说,他们是干亲、好友。
“那,就是这样一个规模不大的酒业公司,却遇到了,白氏这个全国知名集团的竞争…”白锦试探地问:“你们有胜算吗?”
“警方是在怀疑,严文栋的事情,和白氏有关吗?”泽尻小姐发愣:“新闻不是说,他是瘾君子,还是自杀吗?”
白锦没有对此做出回复,只问她,白氏除了跟他们措谈,还有没有其他举动?
“明面上没有…”
泽尻小姐隐晦提及:
“只是,上个周,我们的酒库忽然着火,损失了大量产品。一个老客户的订单差点没办法出货。幸好,酒庄还有存货及时调来,才没有损失信誉。”
“没报警吗?”
“报了,调查结果是,几个小孩玩火使火苗意外飞入。但我们库房的防火设备一直很完善。
那几个孩子的家长强烈要求私了,否则就要到我们酒行闹事。我们董事长也不想节外生枝。”
白锦心里有数了,告诉泽尻小姐,会把这件事查清楚。
白锦和余淮离开的时候,曹久愉正拉开酒吧的玻璃门。她等白锦和余淮先出门,才进的。
白锦礼节性地说:“谢谢。”擦身而过的间隙,一两秒钟,曹久愉看了余淮几眼:
后腰皮带处矩形凸起——手铐;
领口内侧反光贴片——执法记录仪;
手机在他手里,但口袋有方形的突出——警察执照;
右手虎口和左手食指的老茧——惯用手枪。
曹久愉走到吧台前,用日语问泽尻明日香:“小姨,那两个便衣来干什么?”
泽尻明日香没有表现出对她知道那两人身份的意外:“问话。就那个自杀的会计的事。”
“他们是便衣,自杀案怎么会由他们管?”
“不知道。”
“难道他们是缉毒警?”曹久愉很不见外地趴在吧台上,即使店里有客人。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泽尻小姐温柔地摸她的头:“小久,第一天上学怎么样?”
“凑合。”曹久愉百无聊赖地玩酒杯:“小姨,这周五周六我想请假,你帮我跟老师打电话吧。”
“又不想上学了?才刚开学啊。我不帮你撒谎,你叫你爸妈去给你撒谎。”
“我有事要做,”曹久愉心里想着预告函的事,言辞夸张:“我要查案子,像侦探那样。查好了,我就有素材了。”
“嗯哼。”
“你忘了我怎么说的?我对考大学根本没有兴趣。我要当侦探小说家,像工藤优作先生那样。”
“你果然变成日本满街都是的推理迷了。”
“求求你啦~”曹久愉拽着泽尻小姐的袖子,平日英气的眼睛此时嘤嘤卖萌。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爱死你了,小姨!”
……
结束了辛苦的开学日,夜晚,大家回到小洋房休息。东方末来到蓝天画门前,反复踌躇。
“啧…”
他抬手,要敲门,却又犹豫了。手悬在半空两三秒,放下来,插进兜里,在门前来回走了几趟。
他在措辞,关于如何开口。蓝天画今天中午甩了他一个脸子之后,他一直没见到她,也一直没机会问她为什么生气。
嗯…所以为什么呢?
小末不理解,小末不明白。
我中午说的话真的很过分吗?我又没说不查。只是要查就要查监控,我又没有那个特权,那怎么不能把事推给洛小熠…
东方末一边觉得自己很在理,一边又敲敲自己的脑袋:
讲这些道理干什么呀?她又不愿意听。
蓝天画就不是个爱讲道理的人。
(嗨害,小末同学度过三季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应该干什么呢?道歉呗,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就是要道歉。
东方末在内心说服自己:
凯风说的对,不要在女人生气的时候讲道理。认错,说软话,很简单的!
啊,对,开门之后,就对她说:“对不起,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请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他的嘴角在抽搐:这些实在不像他的台词。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
说几句软话也不会掉肉,能把她劝回来不就行了?
经过两分钟的心理斗争,东方末终于敲响了蓝天画的房门,还清清嗓子,正襟危立:“天画,我有事跟你说。”
但是对方并没有回应。
东方末后悔极了:刚刚就不该出声!蓝天画听到是他,铁定在里头装死。
不过话都说了,也没有吃回来的道理。“天画,不要再生气了,好吗?开下门…”
没动静。
“天画,我跟你解释…”
刚上楼的百诺路过现场,以惊奇的眼神看着东方末,并抱以看戏的姿态,站在几米远的位置。
本来干这事就很违心的东方末,现在更尴尬了。他脸上有点挂不住,站在蓝天画门前,身上的动作也不自在起来。
百诺在默不作声地笑,东方末瞪了她:“笑什么呀…”
要不是一被发现就逃走这个动作实在丢脸透底,东方末绝对不会在被观摩的情况下,还留在原地。但没办法,事还是要办,他努力摆出一个随意的动作,掩饰尴尬,继续敲门:
“天画——”
百诺捂着嘴笑,别过头去。东方末恨得牙痒痒。
在百诺的嘲讽下,东方末打了退堂鼓。但他刚臊眉耷眼地走开了几步,忽然折返回来拽百诺。
“你做什么?”百诺不解。
东方末把她拉到门前:“这样,你叫她开门。她在跟我置气,但不会不理你的。”
“不是…”
“你快点,帮个忙。”
“你听我说,”百诺憋着笑摁住东方末:“天画她不在,她跟景娜出去了。”
“啊?”冤大头东方末:“这么晚了…去干嘛?”
“景娜带她去见一位表演老师啊。”
“怎么没人告诉我?”
“我以为她会跟你说…哦我忘了,她在生你的气。”
东方末看着百诺,第一次觉得对方很欠揍。他对百诺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那…那你刚刚在旁边看半天笑话,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吗?”
“你也没问啊。”
百诺笑得都有点腹痛。
东方末的嘴角在抽搐,很无语。
“话说,天画为什么生你的气啊?”
“我怎么知道。百诺你也是女人:你说你会闲着没事冲洛小熠发一顿邪火吗?”
百诺说东方末在刻板印象,男人或女人都可能无理取闹,但天画不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是在哪里惹到她了。”
“啊,难办…”东方末就是想不明白这个。
百诺:“可能,天画只是因为知爱被欺负,肚子里憋着火,没处发泄,才易燃易爆。”
“也许吧。”
夏末的夜晚是很舒适的,百诺和东方末到阳台上去说话,聊到查监控的事。
“从办公楼二楼给欧阳知爱泼水的那三个学生逮住了,下午送去主任办公室领处分了。”
百诺告诉东方末:
“这办公楼啊,去年的监控是停用的,很多同学都知道。那几个学生也因此敢在那里下手。
不过他们不知道现在监控是开着的,所以,查个监控,一逮一个准。”
东方末冷笑:“替死者打抱不平——这个理由,对吧?”
百诺点点头,然后告诉他,查监控的时候,她和洛小熠还发现个很巧的事:“我们在办公楼的监控里发现了那个发预告函的黑衣人的身影。”
“这么巧?”东方末有点惊讶。
小洋房前是茵茵的柳树。夜色浓了,看不见枝叶的舞动,但听夜风吹拂它们的沙沙声,还是可以想象到。
百诺对自己的判断很肯定:“那人躲进人少的办公楼卫生间,换了衣服。他离开卫生间的时候,穿的是校服。可惜还带着帽子口罩,看不清脸,只知道是中等身材的男性。
更巧的是,那人刚走,天画和知爱就到了卫生间门口,然后从旁边的门离开办公楼时,就被泼水了。时间间隔很短,所以我们才在查监控的时候发现了。”
东方末思索片刻:“就是说,这个黑衣人,也不知道办公楼的监控已经在运行了,所以才想到去那里换衣服。
不过也是:即使有监控,事件发生在高三教学楼,校方也想不到去查办公楼的监控。”
“可惜,你的推理落空喽。”
百诺想起,东方末今天中午怀疑那个做短视频的郝成,因为他有恶意炒作博取流量的嫌疑。
黑衣人出现在办公楼监控里,发生在白铮柜子掉出预告函这件事之后。那时候,郝成一直在走廊上录那些神神叨叨的视频。
没想到,东方末仍不信邪。他提起了预告函的数量:
“127封柜子里掉出来的、47封各班收上来的、23封公共区域搜出来的——这是197封,少了三张。”
百诺不理解:“你怎么知道一共是200张?”
“人都有求整心理。你去彩印店印东西,会印197份吗?”东方末这个思考点还挺清奇的:“有可能,作案者自己留了备份;作案者不止一个,所以少了不止一张。”
百诺觉得好笑,因为东方末这个推理漏洞百出,像急着给郝成定罪似的:“也可能有同学私藏、损耗,或是一个作案者留了三张啊,”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我只是想说,作案者可能不止一个人。”
东方末的逻辑是这样的:预告函事件,从结果来看,最大的影响学生们讨论哗然,郝成这种捕风捉影的流量博主因此获益。
百诺明白东方末的意思,但她总觉得,这件事会不会跟学生会内斗有关。
她又想起了刘副校长把任务交给纪检部时,白铃那看笑话似的表情…但她没把这个想法告诉东方末,因为没有证据。她和东方末都没有证据,而她和东方末不同的是,没证据的事她不爱说出口。
“嗯…如果你真想给郝成‘定罪’的话…”
百诺通过阳台看夜景,双手托腮:
“…还要找更多,可以证明作案者动机,是靠怪谈逸事引起舆论风波的证据,才行…
比如,作案者真得很喜欢被关注,很喜欢怪谈…”